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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雅园（第1页）

在轵邑城的雅园，每天下午都有三三两两的软轿抬着轵邑城里的那些王公贵族前来听曲。

雅园有一个很大的池塘，池塘中间有个垂花亭，供姑娘们抚琴唱曲。这里的姑娘是整个轵邑城里最好的，个个才色上乘，不过她们都只附庸这些老爷们的风雅，远远地在垂花亭里唱曲儿，并不卖身侍候。

池塘四周都是飞檐雕花的回廊，回廊里有可供休憩的檀木桌椅，也有眠榻。因是冬天，四处都用暖石堆砌着假山甚至小墙，因此整个雅园都很温暖，雪只飘落于半空便会消融不见，廊边错落的梅花依然在这温煦中怒放着，其它的植物亦如春天一般葳蕤葱郁。

老爷们或独坐一处，煮一壶茶，就着桌上的一盆幽兰或插瓶中梅花的幽香闭目听曲，昏昏欲睡，或三三两两坐在幽篁浅翳中清谈，亦或推杯换盏，就着那亭中曲儿酒意微醺地吟诗作对。

雅园，是轵邑城中那些世家大族，王廷官员们闲暇时最风雅的去处。

未时，抬着禺强的软轿和往常一样，穿过一条落满积雪的巷道，向雅园而去。

快出巷口时，一群蓬头垢面的小叫花子正在雪墙边唱着小调儿，他们敲着手中的破碗儿破碟儿，一边唱一边跳：

大郎坐高门

二郎忙蹭蹭

千里寻蚁母

相赠祸墙根

白蚁成群聚

屋塌累冤魂

千秋祸与罪

都仅此一人

...

禺强蹙了蹙眉，那些小叫花子唱的，他越听越觉得添堵，越听越不是滋味儿！遂直起身子吼道：“滚开，哪里来的小叫花！”

他不吼则罢，一吼那些小叫花唱得更得劲了。

...

千秋祸与罪

都仅此一人

...

"滚！"他脸上黑线直落，挥了挥手，跟在旁边的仆从便立即冲上前去驱赶。那些小叫花见状，纷纷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一哄而散。

禺强走进雅园的时候，心情已经很不好，他远远看见几个相熟的同僚正在不远处喝茶清谈，一时竟不愿过去，便一个人寻了个清静之处，煮了一壶梅子酒，就着眠榻躺了下来。

往日亭中好听的曲儿，今日钻入他的耳朵，竟让他有些心烦。

谭妃娘娘在除夕夜里突然薨逝，其实，谁都能猜到因为什么。他虽然也看不惯贵妃两个哥哥专横跋扈，但他明白，一个依附别人的人，若狂妄到忘了自己的身份，一旦越过帝王容忍的临界点，必将万劫不复。

可整个王廷，就数那谭尘蕃又臭又硬，不明白这个道理，非要不依不饶地与那两个正当风光得意的小人对着干！不过禺强也着实没料到，玱玹竟会真的听宣贵妃的怂恿，缉拿了谭氏一众人等，虽然只暂时拘押了其在朝为官者，可一旦通敌的罪名坐实，这个罪，整个谭府必无一可幸免悲惨的结局。

对于谭氏的拘审，一直没有定夺下合适的主审官员。谭氏一门千年来的清正风骨，素来让人景仰，若遂了贵妃，必是玱玹政权百年来的第一冤案，但凡心有良知者，皆无法昧心去罗织无须有的罪，去诛杀这个忠义刚直的家族。可不昧良心，又不能为了他脱罪去得罪贵妃，搞不好还会得一个同谋祸国的罪名。整个王廷，除了贵妃那两个哥哥，没人愿意接手这种差使。

禺强并不怕别人诬陷他谋逆，谋逆？禺强冷笑了一下，他以前连玱玹都敢杀，还怕别人怀疑？真是笑话！但他也明白，以前自己事事皆可违逆玱玹的喜怒而直谏，他再生气也不会杀了自己。自从有了宣贵妃以后，玱玹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玱玹了！以前的玱玹绝计做不出任由自己的妃子被害，还祸及妃子全族的事！他还真不敢肯定，再得罪玱玹，甚至贵妃，自己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禺强已经快认不出玱玹了，他甚至暗暗后悔，后悔自己那么费尽心思，为了王廷血脉去寻回一个这么大的祸根。他以前觉得，这么一个小门小户没有任何力量的人家的女儿，顶多就是承恩一下君王的雨露罢了，他小看了宣贵妃，更对玱玹的反应料想不及。

因为这层关系，满廷朝官，贵妃只对他亲厚有加，犹待娘家亲人一般。可他们的所作所为，少不了又要算上一份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平白成了同僚们暗地里诟病的谈资。

他不是不愿插手谭府一事，贵妃也话里话外让他接手这件审案，可他知道，一旦插手，无论是何种结果，他以后的人生必将质的改变。

想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大人如今甚是风光，为何还一个人在这里唉声叹气？”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禺强抬起眼皮一看，竟是赤水苍亘，正立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

“风光个屁！”禺强没好气地又闭上了眼睛。

赤水苍亘兀自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梅子酒，呷了一口后，眯着眼眸望着廊外碧波涟涟的池塘，听着亭子里婉转悠扬的琴声与歌声，摇了摇头道：“没有烦忧的歌声，听着更令人忧烦啊！”

“若我堂兄丰隆还在，一定会敬禺大人一杯！”他缓缓地倒上了一杯，放到禺强的面前：“来，我们俩也可以喝一杯！”

禺强没有理他，苍亘也不介意，端着酒杯又呷了一口，道：“好酒！好酒！”忽又笑了起来，无不揶揄地叹道：“想当初，丰隆跟着陛下碾转打拼的时候，大人还在提剑满大荒地追杀陛下。你们当时都在做着自认为对的事情，并且肯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结果我堂兄为了陛下在战场上献出了性命。禺大人如今却成了贵妃的红人。”苍亘又笑了。

“走开，不要在我面前聒噪！”禺强怒了，直起身来恼怒地瞪着赤水苍亘。

苍亘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直腰夹袍，外边披着黑狸镶边的驼色大氅，看着似比往日清瘦了一些。

“我这是夸你，怎么就恼了呢？”赤水苍亘一边将手中的杯子碰了碰禺强面前的酒杯，不紧不慢的说道：“总得恭喜大人有眼光，为我王廷觅得如此贤妃，王嗣一旦诞下，大人就乃功之臣。以后自会权势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