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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全然拒绝了他的提议,他并不意外。其实昭宁说得很对,想要刺杀一个皇室中人,的确不是件简单的事,杀的时候或许简单,但是后续处理会非常麻烦。汴京城恐怕都会被翻过来,所有人都会被排查,他难道就真的能保证,自己不留下丝毫蛛丝马迹,真不被人察觉?禁军可不是吃素的。
他倒也无妨,可是顾家呢,顾家现在好不容易一派平和,仍有国公的爵位,却不再权势过盛而岌岌可危,难道要被他亲手毁了吗?祖父和父亲现在的平稳生活要被他破坏吗?
顾思鹤看着不停落下的大雪,突然有一瞬的茫然。这些道理他也懂,可是为什么还是要对她说?
甚至可能在心里觉得,如果她真的愿意,那么他可能……真的会去做。
盛羊肉汤的碗盏磕在了窗棂上,轻微的响声将他惊醒,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思索了多久。
顾思鹤抬手将她盛的羊肉汤一口饮尽了,他决定去找一个人。
外面虽然是大雪纷飞,可是金莲棚中仍然是红粉脂香,酌金馔玉,奢靡入骨。
顾寻是在已经和金莲娘子推搡着,双双倒在榻上,眼神迷蒙,正欲赶赴巫山云雨时,被顾思鹤的随从敲响了门。所以当他衣衫不整地坐在矮几边,而顾思鹤带着满身风雪走进来时,他还仍然满腔哀怨。
“四叔,您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扰?您知道我把金莲娘子哄上手用了多久吗?”
顾思鹤在矮几边坐下,伸手叫人拿壶酒上来,一边倒一边道:“我的随从应该敲门了吧,怎么能算非礼勿扰呢。”他侧过头问随从,“敲了吗?”
随从十分恭敬:“世子爷,敲了的。”
顾寻有些崩溃,罢了,四叔找他他还有什么话说,谁让四叔才是家里的主事人呢!
他认命地理好了自己的衣裳,接过四叔递过来的酒,问道:“好吧四叔,您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今儿是四叔回汴京的日子,姑祖母他们都等着四叔回去,可四叔却来找他,定是有事。但究竟有什么事,让四叔丧心病狂到将他从床榻上挖起来呢,他也不知道。总不会是家族大业,他在这上面完全没用。
顾思鹤却只道:“上次尝了这里的千日春的确不错,所以再来尝一尝,一人饮酒总是无趣,自然要你作伴。”
说着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而正在喝酒的顾寻听此话却呛住了,咳了半天。就因为想找人陪他喝酒,就把他从温柔乡里挖出来,他那么多小厮随从不能陪他喝吗,四叔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但是表面上,他却认命地执起酒壶,给他四叔倒酒:“好好,四叔您喜欢就好,我陪您一醉方休!”
顾思鹤果然一杯一杯地接着喝,他虽不怎么喝酒,可是酒量极好,竟一点也不上脸,若非酒是顾寻看着拿进来的,他都怀疑顾思鹤喝的是水。一个常年都不喝酒的人,为什么有这么好的酒量呢?
顾寻纳闷着,见四叔不说话,只能他找话同四叔说,他先道:“对了四叔,曾经那个跟您相熟的谢家娘子谢昭宁,您可还记得此人?”
顾思鹤手微微一顿,酒也不喝了,问道:“你为何突然提起她?”
顾寻道:“跟您说一个事,您刚回汴京定是不知道。谢家娘子竟然和赵瑞那厮定亲了,还是多年前就定亲的,太上皇还赐下了圣旨,恐怕是不嫁也不行……”
顾思鹤顿时坐直了身子,酒盏也放到了桌上,看向顾寻:“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顾寻有些惊讶,看四叔这态度,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而且他怎么觉得,四叔好像格外在意此事?想到四叔曾同谢昭宁是旧识,大概也还是关心谢昭宁之事吧。
他解释道:“您也知道我酒肉朋友颇多,有个和赵瑞是至交,是他亲口告诉我此事的。这谢家娘子若真是嫁了就可怜了,那赵瑞那里是个何等凶险的去处!眼看着是高门大户,郡王夫人的身份,可咱们这些了解底细的人却都知道,赵瑞此人何等荒唐!他们都在感慨谢家娘子这番怕是难逃此劫了,不过我看倒是未必,我有法子让昭宁娘子不必嫁……”
顾思鹤道:“我也有法子,只是不能使。”
顾寻又疑惑了,他四叔这是说的什么话,他有什么法子?他继续道:“法子有什么不能使的,我看这事明明有极巧妙的解决之法,且一定能使!”
顾思鹤心道,顾寻说的法子难道不是除了赵瑞,而是真的有法子?顾思鹤道:“你说说看,你有什么法子。”
顾寻便道:“这事说来倒也简单,可说简单,那又一定不简单。”他正想卖个关子,但是看他四叔盯着他的眼神份外冷酷,后背一凉,还是赶紧道,“其实只要谢家娘子已经同别人定亲了,再去官府的户曹说清楚,就说当年定亲之后,襄王连同信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便以为是襄王不打算认同这门亲事,已经自行定亲了。这也怪不得他们,已经有了亲事,那这曾经定下的亲事自然只能算了!还有圣旨一事……”
顾寻说到这里,顾思鹤却已经想到,只要解决了第一件事,这圣旨便不是个事了,那就是一场误会,太上皇亦是不知他们的情由才赐下这道圣旨,只要上表陈情说明实况,难不成太上皇还会强逼已经定了亲的昭宁退亲不成?所以也只能作罢了。顾寻这法子另辟蹊径,的确可行,只是有个前提便是,谢昭宁必须要找个人立刻定亲!否则她和赵瑞的定亲便仍然存在。这样的事旁人一时是想不到的,也就是顾寻这样整天风月的人,立刻就能想到这个主意!
他也可以通过这个法子帮昭宁,只要找一个男子与她定亲就好,但是一时半会儿,他要去哪里找一个这样的男子……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这里就十分的不舒服,也完全不想去做这件事。
顾寻说完了圣旨的事,又叹道:“不过这事说难也是真的。若是没有云阳郡王提亲的事,他们谢家找个男子跟谢昭宁定亲,还是容易的。可是出了这样的事,这个节骨眼上,谁又敢跟谢昭宁定亲,岂不是得罪了云阳郡王?我看啊,除非能找到个不惧云阳郡王的权贵男子,才能……”
顾寻说着话,却看到顾思鹤手紧紧捏着酒杯,那琉璃美盏,都教他捏出裂纹来了,这琉璃美盏可是他的珍藏啊!他连忙从顾思鹤手里抢救出他的盏,问道:“四叔,您怎么了?”
顾思鹤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莫名的气突然从他的心底冒出来,他顿了顿道:“没什么,只是旧相识一场,我想帮她,却不知该如何帮。”
原是想帮谢家娘子,倒也正常,顾寻也觉得谢家娘子人的确不错。
顾寻道:“的确是,想找个权贵男子跟她定亲本就不容易了,这权贵身份还不能低了,否则如何能抵挡襄王府的势力?”他又看到他家四叔俊美的眉眼,突然想道,“比如若是有如同四叔您一样,有国公爷世子的身份,有实权在身,哪怕比您官位爵位低一些,自然也是能压得住云阳郡王的。那么谢家娘子,倒也能得救了!”
顾寻这句话,犹如一道闪电,突然劈开了顾思鹤混沌的想法。
顾寻说,可以找一个如同他一样身份的人,去和昭宁定亲……如同他一样的身份……为什么他要找一个同他一样身份的人,去和昭宁定亲呢?
如果要找一个同他一样身份的人——为什么,不直接是他自己直接去娶昭宁呢!
顾寻只是随口一句话,却突然看到自家四叔突然站了起来,差点将酒壶撞翻了。他连忙稳住他同套的琉璃酒壶,避免了他的酒壶碎裂一地的惨状,又道:“四叔,您究竟怎么了?”
顾思鹤却是宛若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切的迷雾都散去了,这个念头虽仿若只是瞬间产生,可它却突然茁壮成长,变成一棵轩然大树,让他再清晰不过地坚定——是了,如果要替昭宁找一门亲事去帮助她,为什么不是他去娶她呢?他是定国公世子爷,未来的定国公,现在是正三品的侍卫步军指挥使,他也绝不可能惧云阳郡王,甚至襄王。他去同她定亲,去帮她,有什么不好的?
那些笑话她的人,想要欺负她的人,他们还能吗?
顾思鹤深深地吸了口气,此刻他突然有了这样绝妙的想法,想到他要娶昭宁,想到未来会和昭宁一起生活,和乐美满,不知为何,觉得指尖都在酥麻,浑身上下充满着一种无穷的力量,让他再也不能在此地呆下去了。
他现在立刻就要回去,他要告诉祖父和父亲,他要去救昭宁,去告诉她这件事,然后向她提亲!
他拿起了一旁的斗篷,径直朝外走去。打开门的时候,寒风混杂着雪花向他扑过来,可是这丝毫没有浇灭他心里的那股热,他的随从们也立刻就跟了上去。
顾寻更愣住了,四叔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来找他喝酒的吗,好好地聊着,怎么他突然就要走了。他连忙追到门口,问他四叔:“还下着雪呢,您究竟要去哪儿?”
他只看到,雪花挟裹了顾思鹤高大的身影,大氅在风中列列,然后,他听到了一句夹杂着雪花送来的声音:“回家,商议去谢家提亲。”
顾寻愣住了,他没有听错吧,四叔在说什么,他说他要去谢家提亲?是向谢昭宁提亲?
他从来目中无女色,风华绝代,冠绝汴京的顾四叔顾思鹤,竟然要去向谢昭宁提亲?他放着满汴京的豪门士绅的娘子不喜欢,竟然喜欢谢昭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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