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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季岸的臉,疼痛和悲傷忽地轉化成無能狂怒。
「……我要死了你知不知道,我要死了,季岸你他媽真的冷血動物……嗚嗚嗚……」沈忱一把揪住男人的領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我就知道,你討厭我!我也討厭你!我這輩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認識你!……我跟你說我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名字刻在我墓碑上,旁邊小字標上:『是這個人害死的』……」
他專心控訴,季岸專心處理傷口。
男人撕開特意也帶過來的棉麻襯衫,這才騰出空,去掰開自己領口那隻手:「放。」
沈忱躺平在光滑的礁石上,控訴進化成詛咒:「……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你等著吧,我死了我就躲你床底下,躲你家廁所里,嚇死你;等你死了我就住你墳頭,偷吃你的貢品,搶你家裡人給你燒的紙錢,站在你墳上跳草裙舞……唔!」
他沒能說完,對方抓起手邊撕剩下的衣服直接塞進他嘴裡。
男人撈起他的腰,用撕成長條的布料纏上去:「第一,我沒想你死。」
「唔!唔唔唔!」
「第二,現在的小學生都知道世上沒有鬼。」
「唔唔唔!唔唔唔唔!」
「第三,」男人纏了好幾圈後,在他肚臍位置打了個結,「被樹杈劃傷肚子是死不了的……好了。」
季岸這才取下沈忱嘴裡的衣服,並把剩下的乾淨碎衣服又謹慎地收進了醫藥箱裡。
做完這一切,他竟也長長地舒了口氣——這口氣仿佛從沈忱受傷,一直憋到了現在——他東張西望著打量周圍,這附近還有些棕櫚樹,但最顯眼的,要屬約莫十幾米外,高聳著的幾棵椰子樹。
椰子可是好東西,不但能解渴,還能勉強充一點飢。
「……媽的,」沈忱仍舊躺著,「你懂都不懂,我現在受重傷了,到時候傷口會被感染,然後化膿,然後我就會發高燒,然後就死了……我他媽就是死,也要跟你極限一換一,你等死吧你!」
「行,頭腦清醒,邏輯縝密。」季岸轉身走到一旁,摘了兩大片棕櫚葉,盤腿坐下,「來幫忙。」
再多壞話他也想不到了,只好不情不願地應聲:「……哦。」
沈忱捂著肚子,慢慢爬起來。
經過這番又哭又鬧又罵人又詛咒的發泄,這些天攢在沈忱心裡的焦躁和對荒島生活的不安,奇蹟般地消退了不少。他仿佛是台c盤被垃圾堆滿的電腦,打開網頁都得卡住,已經到了不換不行的程度;可在哭過之後,垃圾被清乾淨之後,又感覺能再撐個五年。
他擦掉臉上半干不乾的眼淚,在男人身邊坐下,跟著一起擺弄棕櫚葉。
冷冷的海風吹亂了他們的頭髮,他腰上傷口仍在隱隱作痛;沈忱回憶著這幾天的事,良久後他低聲說:「……他媽的,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季岸頭也不抬:「因為你打了船夫。」
「你還不是打了!為什麼打他?為什麼要打他啊?!」
「因為他想多要錢。」
「他為什麼坐地起價!」
「因為我們錯過了渡輪,坐了他的船,並且他沒有商業道德。你不要再問我為什麼錯過渡輪,我懶得跟你復盤。」季岸終於抬起頭,望著灰色的天空:「早知道就不來出差了。」
這話終於說到沈忱心坎里:「你說得對,早知道我就是死,我也不跟你出來……」
兩人相顧無言,沉默看向遠處翻湧著的海。
片刻後季岸又說:「……你會跳草裙舞的嗎?」
沈忱翻了個白眼。
他學著季岸的樣子,把大葉子上一條一條的小葉子薅下來,薅了半晌他才後知後覺道:「這是在幹什麼……」
男人動作比他快得多,他這邊還有一半,男人已經把一大片棕櫚葉薅了,轉而撿起那些細長的小葉子,幾片疊著交叉著,竟然在編織。
「做繩子。」季岸道。
「做繩子幹什麼?」沈忱依葫蘆畫瓢,學著他的樣子也撿起幾片小葉子。
然而雖然人都有手,但手和手之間是有差距的——眼看著季岸靈巧修長的手指幾乎動出幻影,葉片真就變成了綠色的繩;而沈忱怎麼學,也沒辦法順利地把葉片編到一起,反而弄來弄去弄得來他煩躁,索性拿葉子打了個死結:「怎麼做繩子啊,這做出來繩子能用嗎?這不是一拽就斷?」
「……你只負責把葉子都扯下來就好,」男人瞥了一眼他手裡被蹂躪得快斷了的葉片,「別浪費。」
沈忱不服,但不得不服,他真沒有做這種手工活的天分。他又嘟囔了聲「做繩子幹嘛啊」,但手很配合,幫著季岸接著拆葉子。很快那兩片棕櫚葉就被加工成了約莫一米長的繩,可季岸還嫌不夠,又去摘了好幾片大葉子回來,繼續重複作業。
「編繩子到底是要幹什麼啊,」沈忱不耐煩道,「上吊嗎?」
男人手不停歇,淡淡回答:「上吊不如直接跳海,面前就有,方便。」
「你告訴我會死啊。」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接著沈忱再怎麼惡言惡語地提問,季岸也不作聲了,只專心致志地擰繩子。他是知道的,季岸如果真的不想理人,隨便誰說什麼、做什麼,季岸都能做到置若罔聞無動於衷。於是沈忱也嫌沒勁兒,就在時不時拂過的溫柔海風裡默默地撕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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