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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拉斐尔靠在椅背上,语气轻快而温柔,可能是因为环境太过于安静空旷,他难得放下了所有复杂的推敲和斟酌,放任自己说出了有点幼稚的话,“我在想,为什么你总是穿修士袍。”
费兰特敏锐地捕捉到了教皇声音里懒洋洋的困倦,一本正经地说:“因为这样的衣服方便我隐藏,你看,翡冷翠到处都是修士,我在里面一点也不起眼,而且可以塞更多东西,也不显胖。”
拉斐尔正浅浅地打呵欠,被他最后一句话逗得笑了起来,眼里浅浅地氲了一层薄泪,他抬手要去擦,费兰特已经先他一步触碰到了眼皮薄而脆弱的皮肤。
握惯了袖剑、短刀和长鞭的手指腹有着粗糙的茧,哪怕他再小心翼翼,也不可避免地在拉斐尔的眼尾上留下了一点被揉开的淡红,费兰特看着他,愣了一下。
拉斐尔没有注意到费兰特的骤然停顿,他顺势将抬起的手搭在费兰特手腕上,因为忽然翻涌上来的困倦和放松,连声音都变得含糊起来:“……好吧好吧,英俊的费兰特先生,可以麻烦您带我回去了吗?”
费兰特遏制不住猛然柔软成一团的心,深深俯下身体,小心地在拉斐尔眼角落下一个吻:“愿意为您效劳,圣父。”
披着黑袍的男人推着轮椅,带着人离开了大厅,莱斯赫特从一根立柱后慢慢走出来,脸色惨白,除了失血和疼痛带来的憔悴外,幽绿色的眼眸还因为震惊而微微紧缩。
他站在光影的暗处,盯着那一片已经空荡荡的石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看到的场景,卑劣的渎神者亲昵地靠近圣洁的教皇,而被蒙蔽的年轻教皇则近乎纵容地放任了他的靠近,甚至还侧过脸默许了他的亲吻。
教皇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红,睫毛下的眼睛里氲着水光,在微弱的光芒下泛着钻石一样粼粼的美丽光彩,莱斯赫特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过分敏锐的视力,这让他无法忽略教皇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包括那个浅淡放松的笑容他未曾在之前任何一个时候、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从拉斐尔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
好像天使恬然安睡在了云端,等待着晨曦的第一缕光芒将自己唤醒。
莱斯赫特逼迫自己忘记这一切,可他的记忆违背着他的意愿,反复地在他的脑海里回放那个短短的片段。
俯下身体的人,和仰起脸微笑的教皇。
骑士长望向空荡荡的读经台,读经台后巨大的彩色玻璃花窗照进来璀璨的光,让读经台后仿佛有了圣主降临时朦胧的晕圈。
盯着那片光盯久了之后,会令人产生目眩的头晕感,莱斯赫特在那一片晕眩里闭上了眼睛。
圣主啊,请宽恕我……请原谅我此刻的卑劣和肮脏。
恢弘的战车在平原上疾驰,这种光是轮子就足有一人高的大家伙用沉重的木头和铁皮铸造而成,需要三匹马才能拉动,当它冲锋起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与它相抵抗,在蒸汽轻甲出现之前,战车就是战场上最令人恐惧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在蒸汽轻甲以其驰骋往来的恐怖统治力掌控整个战场后,战车依旧没有退出战争舞台,它还是能够凭借狂暴的破坏力和迅疾的度奠定自己的地位。
雷德里克扶着战车前的横杆,俯低身体,努力在颠簸的站车上固定住自己的身躯,死死盯着前方混乱的战场。
长弓手组成队列,对准天空放箭,包裹着沾过油脂的麻纱布料的长箭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狠狠扎入对方阵列的后方,燃起许多簇小小的火苗,在马群里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惊慌。
雷德里克看准了一处惊慌未定的缺口,朝身边驾驭战车的车手吼了一句话,战车立刻在大地上偏转出一个弧形曲线,狂暴地奔向了那个缺口。
后方的几辆战车同样选定了自己的目标,当这些胸口覆盖着甲片的高大战马拖拽着巨大的战车冲进人群时,凄厉的尖叫顿时此起彼伏地响起,鲜血在一瞬间喷涌而出,地上很快染上了红红白白的液体,人体组织和武器布料被搅合成一团,包裹着铁皮的车辕上挂着暗红的碎肉和衣服布条。
当战车撕扯出一条通路后,持握着长矛的士兵们便如潮水般紧随其后涌入纷乱的敌群里。
毫无疑问,雷德里克的军队在这场战争中占据了上风,但这名年轻的主帅脸上并没有任何笑意,他喘着气,扔掉手里已经豁口的弯刀这是他上一次从亚述军队手里缴获来的,经过半个多月的战斗,已经光荣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距离他的上一封信往翡冷翠还不到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他遭遇了大大小小近五十场战斗,平均每一天都会有两次战斗,等于说,他和他的士兵们,每天不是在厮杀的过程中,就是在奔赴厮杀的途中。
这样的疲劳战术尽管愚蠢却很有效果,在亚述的地盘上,占据了人数优势的朝圣天盟有大量的时间和他们耗下去,而雷德里克除了需要应付战斗,还要收拢难民、组织建设,确保自己打下来的底盘足够安稳。
在《信仰自由法案》颁布后,他的工作骤然轻松了许多,来投奔的亚述人民数量增加,但这也让混进来的探子变多了。
雷德里克遇到了很多的困难,但从来趾高气扬只会下命令的公爵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向翡冷翠诉苦,而是自己默默地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军队里的圣鸦将卢森公爵的所有举动都写信汇报给翡冷翠,雷德里克对此当然心知肚明,换了以前,他一定会暴跳如雷,觉得自己受到了监视和侮辱,然而自从那封教皇亲手写就的嘉奖令送到他手上后,他看起来对圣鸦的存在也不那么在意了。
不,不能说是不在意,不如说是以另一种奇怪的方式变得更在意了。
正辛苦地就着篝火的一点光芒写汇报的圣鸦默默地想着,不由自主地将眼角余光飘向了对面刚刚结束了战斗的卢森公爵正坐在那里,手里提着一根木柴,在火堆里百无聊赖地戳来戳去,满脸写着倨傲和不耐烦,但就算是再不耐烦,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时不时地抬头看看这里。
又是这样……被盯着写报告的圣鸦对着自己的膝盖露出了阴暗痛苦的神色,哪怕是再问心无愧的人,被监视对象这样看着写报告,也是会心虚的好不好!尤其是他们彼此双方都心知肚明他在写什么……这就更奇怪了!
他一定是想让我给他写好话!被盯了快一个月的圣鸦愤怒地边写边想,作为一名经受过费兰特阁下调|教的圣鸦,他永远只忠诚于伟大的圣父!谁都别想让他徇私舞弊!
圣鸦在纸上落笔的力道越来越重,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单词,准备把纸张卷起来时,一直坐在那里表现得满不在乎的雷德里克换了个姿势,抬起下巴:“喂,你写完了?”
圣鸦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是的,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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