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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全春夏秋冬（第2页）

一侧，在红烛跳动里与被榻边惊醒的人久别重逢。

他们的手握得更紧，像是要追回几百年的分离，又像是怕生离死别，千言万语诉相思，欲语泪先流。

许久，是新娘虚弱嘶哑的声音，“阿岚……？你的须怎么都白了？”

晋白芨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却被乌岚先一步，紧紧地抱住。她颈间一暖，湿热浸透了衣领。

墙上门上的红囍字此时才真正应景。

自晋白芨醒来，王寂酒也见好。

“卿既得团圆，不如回京中再宴宾朋。”

若认真论起来，王寂酒与晋白芨也算是亲戚，算作是娘家人——先前乌岚见晋白芨躺在石棺里，疯了一般只把她护在怀中，谁也不能靠近。悲喜交加中为救治她耗尽了灵力，一夜白头。等了几日不见晋白芨醒转，为了全二人的情义，安清学宫忙起了喜事，只是阴阳有隔，毕竟不能与平常喜事一般。着红衣燃红烛，未有仪式，也不曾宴请。

幸而不枉乌岚死守这几日，孤注一掷耗费一身修为才求得生机——他得了大道的生身父亲不似青年时还愿为情谊出手，如今只余“大爱”，不愿为某个人沾染因果，即便拜堂，亦无高堂可拜。京中的正式仪式离里，乌虚舟也像个看客，与其他宾客在一处，看向拜向帝后的新人，除了略厚一些的礼，与旁的人也没什么分别。他的喜色甚至不如同坐主桌的七空子，至少七空子看有情人历经磨难修成正果还有一种昔日遗憾被安抚的欣慰，何况乌岚姑且也算是他小友兼同僚。

他此刻也不会想到日后二人这段交情竟会收场得决绝而难堪吧。

此时的乌岚正是洞房花烛夜平步青云时，他是陛下利刃；是群臣之；是百姓口中的王朝功臣；是少年痴恋成真的佳偶天成，街头巷尾的说书人毫不吝惜篇章称赞他钟情一人——在大多数人的曲意逢迎的当下，那些虚幻华美的词句似乎让他前半生的飘零孤苦终于漂泊到了终点，而他再也无法在命运既定的轨道中茫然前行。——一个人若要清醒，难免痛苦。于是那些记忆里难捱的日子和后面相比，竟也算得上恣意。

在此之前，他也曾浸在废旧立新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恣意中，为理想怀着“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志气，与晋白芨相约至死靡它，期鸳俦凤侣。

只是“大都好物不坚牢”，他如今四五百岁，正值壮年，要迈进人生之秋时才又讨得了一点甜，未曾想如此短暂。这点时日即便换成今人至多只能活百年的寿数，也算是以回忆撑过一生。

何况他本就长寿，又曾修仙道，比同代人活得还要久。

各位大概疑心这段交代偏离前文，但并非如此。

关于那几位侍者，确有其人。

只是从未有秋生，侍者只有三位，而府中独女确实生于秋季前后，大抵是坊间讹传，为了顺口凭空捏造了秋生这么个人。

乌晋二人独女尚且年幼，乌岚觉得她离不得母亲，便安排母女住在同个院子。她们守卫的确实是小姐和夫人的——陵寝。

王寂酒之薨几乎与她的小女儿降生同时，夫人略晚些，八年，或是十年？她去时仍是满头青丝，鲜有人知。

坊间有乌岚与戚先生及先帝争执而弑君的流言，可又见他对妻子真情而摇摆，加之凡见乌郎之悲切者绝不会疑心他有弑君之心——

“摧心折肝何时止，天生万物不怜我。”他伏地哭跪棺前，泪水洇透一半衣袖，几乎晕厥过去，是被七空子扶回去的。

尽管传言有几分可信，终究也有多年情分。

不触及鹿韭与醉之或许还能晚一些，但身为被流放冥府的谪仙，七空子与这世间的缘份此刻也就止步于此。

人生漫长，善始善终也成了奢望。

后来，乌岚梦中回头，尽是坟茔和永远碰不到的人。

百姓不再歌功颂德，上下皆骂他为佞臣夺权。

他大抵是从宫中那一场争执开始之前就疯掉了，其后土下每多一故人，他便多现出疯颠一分。乌岚且哭过了醉之，在满月宴上对七空子的离去尚能自持，归于内室便奔向熟睡的晋白芨，醉醺醺地靠向她，边小声念叨想她边压低了嗓子哭。

冬眠不敢打搅，只能抱着孩子不远不近地跟着，将孩子交给乳母，看向梁上，犹豫几番，还是轻咳一声。

霎时一个黑影从屋内窜出来，赶上了夏寥关门。

“嘘——”春寂冲屋内使眼色，“可不能让家主听见我们知道他得了孩儿高兴得哭。”

满身药香的夏寥摇摇头，“家主一向悲多过喜，怕是又……”

冬眠拉着她们向远处，“今日本是小姐满月酒，可戚先生却……我总觉得……不比先帝去时也足令家主消沉一阵子……”

她们前后离去，，余下一地被竹枝拥抱的沙沙月影。听管家说，这片竹林有些年头，大概是要开花了。

注释：

1.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出自孟郊《登科后》。迎着浩荡春风得意地纵马奔驰，好像一日之内赏遍京城名花。

（1）春风：在春风中。唐代进士考试在秋天，榜则在来年春天，故云。

（2）得意：指考取功名，称心如意。

2.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出自李贺《雁门太守行》。为报答国君招纳重用贤才的诚意，挥舞着利剑甘愿为君王血战到死！

（1）报：报答。黄金台：故址在今河北省易县东南，相传战国燕昭王所筑。《战国策·燕策》载燕昭王求士，筑高台，置黄金于其上，广招天下人才。

（2）意：信任，重用。玉龙：宝剑的代称。传说晋代雷焕曾得玉匣，内藏二剑，后入水化为龙。

（3）君：君王。

3.至死靡它，汉语成语，拼音是zhisimita，意思是到死也不变心。形容爱情专一，致死不变。现也形容立场坚定。出自《诗经·鄘风·柏舟》。

4.鸳俦凤侣，汉语成语，拼音是yuannetg1u，意思是形容男女欢爱似鸳鸯、凤凰般相偕作伴。出自《焚香记·离间》。

5.竹林开花：竹林成片开花，几十年到一百多年开一次花，开花后旧竹死，新竹原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