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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扶风伸出去的手在空中握紧了收回来,他回味一般地嘴里念着:“沟里……”、“白衣……”、“将军……”、“百斤……”
“白烬……”方扶风又是咬牙说着白烬的名字,“你可真是很会玩儿啊……”
他上马一挥马绳,改换目的地往东宫的方向去了。
***
几日之内京城又转了风向,卷入凶案的白小将军原来是遭了误会,很快他就恢复了原职,而司马府的丧事拖着办了许多天,早先为了爱子屡次进宫上谏的司马菽忽然闭门不出了,而司马平的案子以意外溺水身亡的结局结了案。
而在此前,大内之中,禁军统帅楼怀钦带着他的幼子楼远入宫面见了建昭皇帝。
楼怀钦面目威严,气势很是骇人,他站在宫门口,内宦都不大敢同他说话,楼远也是在父亲面前有些瑟缩,他觉得自己怕是一辈子也够不上父亲的高度。
大将军面见陛下,很是恭敬地行了礼,直说了来由:“启禀陛下,犬子楼远近日巡视京城,偶然查到了些紧要之事,因事关重大,微臣多番考虑,还是特来禀告陛下。”
“小臣……”楼远低头双手上举了张折子,他有些紧张,小儿子想表现给父亲看,又怕弄砸了,他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小臣启奏陛下。”
内宦接了折子呈到建昭帝的手中,陛下对着大将军的小儿子算是和颜悦色的,他一边接过,一边道:“查到了些什么,你且说来听听。”
“是。”楼远回想这几日的奔波,他谨慎地想着措辞答道:“陛下大恩,小臣如今在羽林军中任职,故有职责巡视京城,半个月前,小臣遇到个来京城做生意的富贾,因为他携带行李甚多,又是只身前往,所以小臣对他仔细查问了一番,但核实身份之后并无不妥,就让他回了住处。”
“可前些日子……小臣又见到了这位富商,他变化之大令人咂舌,与此前相比,实在是已经……判若两人了。”
“哦?”建昭帝有些疑惑地翻了页折子,“你所说的是何种判若两人?”
“陛下可还记得前几日京中……尚未了结的案子。”楼远停顿了下,隐晦地暗示了司马平的事,“因为事情牵涉到羽林军的同僚,小臣特意留意了一番,刑部办案那日小臣也曾在场,却在其中注意到了一个人……”
楼远缓缓吐出了口气,因为说得投入,没有注意手心已经出了冷汗,他继续道:“小臣觉得在场的那个乞丐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等到回去之后查验身份,才现……那人竟是小臣当日偶遇过的富商。”
前后不过半月,富商变为乞丐,哪怕京城生意再不好做,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才对,建昭帝眉头紧皱,他也不看折子了,身子探着前倾了些,追问道:“他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楼远略微抬了点头,目光还是落在几步前的地板上,“陛下可曾听过一物……叫做阿芙蓉。”
建昭帝觉得有些耳熟,他往身边的内侍看了眼,那太监很是懂事,忙问了句:“还敢问楼少将军,这阿芙蓉是为何物?”
楼远解释道:“阿芙蓉产自……产自南方,传入大宋其实不过数十年,早年曾是用作药用,效果十分明显,但是后来却现此物应用不当便会致人上瘾,陛下仁德,早年就已经下令禁止此物流通了。”
建昭帝这下记起来了,他抚着那折子的封页,“朕记得此事,当初这阿芙蓉残坏人的身子,因得区区一点就让人昏聩之至,朕早就下了令,凡买卖者一律严惩,怎么……”
他声音骤然一冷:“此物如今还留存京城吗?”
“正因事关重大,小臣才特来禀告。”楼远连忙拱手回道:“因觉得那富商实在奇怪,便特意去查探了他生前……想来陛下尚且不知,那乞丐被带去刑部当晚,就没熬过当夜的大雪,已经不在人世了,待小臣查及他从前的作为,才知在京城的城西,似乎是流传了阿芙蓉的买卖,此等买卖交易已经形成多年,聚集的乞丐也有许多曾经富庶的子弟,却是沾染上了阿芙蓉而……已经面目全非了。”
楼远说完才喘了口气,陛下已经在细细看着折子了,他不经意往回看了一眼,楼怀钦站在他身后,一向严肃的父亲眼里竟像是含了点笑,带着欣慰似的,年轻的少将军仿佛立刻得了肯定,又由此下宏愿,将来定要作出一番成就。
建昭帝折子翻得很慢,眉间却是愈严肃,禁令之下屡屡有人犯禁,正是触了逆鳞,他看得额角跳动不止,淮北千里之外算是触手难及,可天子脚下竟也不平,他不由得心底一沉,难抑的怒气往心头上奔涌,一时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内侍赶忙递了帕子过去,下边的人接着跪了一地,楼怀钦抱拳请愿:“陛下保重龙体。”
建昭帝伸手接了帕子,掩着口鼻吐出口污秽的痰,这才将折子合上,他脸色阴郁,“楼远,这折子里写的司马平一事,你又如何解释?”
“回禀陛下。”楼远叩了个头,他低垂的目光忽地有些尖锐起来,声音也坚定了不少:“臣今日,正是要揭举羽林军司阶司马平,参与倒卖阿芙蓉一事。”
他略微停顿了下,往下说着:“小臣追查到城西一个暗巷,里面聚集了数名乞丐,早先那个富商没了家财时也是住在那里,那些乞丐因为吸食了阿芙蓉神志不清,连来人都分辨不明白,小臣追查过去的那日甚至被当成了倒卖的贩子,数十人穷困潦倒吸食成瘾,场面……实在骇人。”
想到那天晚上的场景楼远又差点起了鸡皮疙瘩,他叹了口气,“可能因为倒卖之事隐秘,司马平平日都是亲自出面,里面的乞丐几日不吸食,见着同司马平相似之人都立马趋之若鹜,小臣借着他们清醒时刻的证词以及画像,基本可以确定司马平牵涉其中。”
“只是关于源头……”楼远撑在地上的手已经冰凉,“小臣未承旨意,不敢随意再深入调查,还是先来请示了陛下。”
听楼远说来,建昭帝握着折子又翻了遍,他森然的脸上有些怒意不明,建昭皇帝治国并非了得,对人心却是很懂,楼远是白烬的下属,为了避嫌他对白小将军一字不提,但司马平获罪,白烬有没有嫌疑都难受牵连,嫌疑不攻自破,即便建昭帝并不觉得白烬会在风头正盛之时作出杀人的举动。
“楼远,你做得很好。”建昭帝将折子扔在桌案上,他手际摸着座椅上的龙头,沉声道:“司马平的事情朕心中明了,此事暂且秘而不宣,你将查到的证据一律交由楼大将军,等大理寺将调查事宜一道呈上,朕自有分辨,而调查阿芙蓉的事情……”
建昭帝闷声咳了一句,“朕……就交由你去做,你虽尚且年少,今日之事却处理得甚好,京城里阿芙蓉的交易从何处来的,又去往什么地方,查出来了,朕重重有赏。”
楼远立即磕头道:“小臣领旨,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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