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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太夫人身边的位置,只让家里最得宠的男丁坐,几时也轮不着孙女。莫说明妆了,就连凝妆和琴妆,也只有边上站着的份。
这回老太太一慈悲,那两个年长的孙女就暗暗撇嘴,但碍于大家都对易园那块肥肉心知肚明,便宜了明妆一回,她们也就不说什么了。
易老夫人仿佛要把这些年亏欠的亲情一下子都补满似的,揽了揽这最小的孙女,没话找话般说:“天寒地冻的,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不冷么?”
明妆心道我有上好的丝绵,比这宅子里的人情可暖和多了,但面子上仍旧好言回话,“我冬日里一向这么穿,太厚实了不好活动。”
“噢。”易老夫人冲她笑了笑,“果然年轻孩子气血旺,不怕冷。不过毕竟是女孩儿家,保暖最是要紧,年轻时候不当心,到老了要落病根的。”话锋一转又道,“我看你身边伺候的人,像是不大尽心,你又不在我跟前,我总是提心吊胆的。要不……我打发两个办事的婆子过去,让她们好好照顾你。你是三郎的独苗,也是祖母身上的肉,不能让她们胡乱应付敷衍。姑娘家受了慢待不好意思说,有了那些办事婆子,她们不怕得罪人,万事都好替你把关。”
明妆一听,就明白这位祖母又在打什么算盘了,放两个婆子在她身边日夜盯着,现在所谓的照顾,到了以后就变成管辖了。
因此说不必,“祖母不知道我的毛病,院子里有生人在,我连觉都睡不着。祖母派来的嬷嬷,只怕要送到后院厨上做杂事去了,到时候岂不是大材小用!”
她一回绝,易老夫人心里就不大痛快,反正这孩子就是油盐不进,不管你提什么,她都能把路给你堵死。
没辙,大过年的不能动怒,这个话题就不继续了,勉强笑道:“也罢,你既不习惯生人服侍,那就再说吧!”一面招呼柏嬷嬷,“快,把小娘子的利市拿来。”
柏嬷嬷立时热闹应了:“老太太先前吩咐过了,早就预备好啦。”说着双手捧上来,是一个拿赤红锦缎做成的小小荷包,交到明妆手里,笑着说,“这是年前请城中银匠仔细打出来,过年送给小娘子玩儿的。”
这算是压岁钱,不过换成了另一种式样。明妆扯开荷包,倒出来看,是拿金银打造出来的荷花、如意、铜钱,和一只圆胖的小金猪。
明妆孩子气地笑了,“多谢祖母,这么精美的小玩意儿,阿姐们都有吧?”边说边把东西装回去,垂着眼道,“这是我头一回得祖母的红包呐,不知往年都是这样,还是今年特别些呀?”
然后易老夫人的面子又下不来了,过去三年他们没把明妆当自家孩子,就算她初一来拜年,也从来没得过长辈的红包。今年长辈为什么态度大变,她不是不知道,小孩子可没想留谁脸面,问出来,就是为了给长辈难堪的。
原本这问题含糊含糊就过去了,易老夫人也打算绕开了说,没曾想凝妆那丫头多嘴,见明妆少见多怪,不能错过这个讥嘲她的机会,凉笑了一声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每年都是这样,妹妹没见过罢了。”
这下子在场的人都乌云罩顶,明妆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明艳了,哦了声点头,“看来是我没见识了。”
晦气,大年初一就叫人闹头疼,罗氏狠狠瞪了凝妆一眼,“偏你话多!让你上佛堂里看着点火,怎么还不去!”
凝妆那张俗美的脸上满是不甘,“大节下的,你们都在这里坐着,让我去看什么火……不是有女使在嘛,我不去!”
她不去,没办法,罗氏拿眼神示意她闭嘴,又换了另一副笑脸,温声对明妆道:“今日你伯父和哥哥们都在家,中晌让厨房预备好酒好菜,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可明妆婉拒了,“回头还要往袁宅给外祖母拜年呢,不能留下吃饭,往年都是这样,伯母忘了吗?”
往年也确实从来没人说过要留她吃饭,罗氏立刻显得有些尴尬,只好自己打圆场,“哦对,我竟是忘了,还有外家要去呢。”
易老夫人忙道:“下年改一改吧,先去袁宅见过你外祖母,再回自己家来,这样就不匆忙了,好留下吃饭。”
明妆笑着说:“先去外家,倒是对祖母的不恭了,我瞧现在这样也挺好,反正在哪儿用饭都一样。”
气氛显得有点僵,大家都觉察出来了,齐氏为了避免太夫人难堪,忙道:“不要紧,初一不成,初二再来就是了,反正休沐好几日呢。”说着顿了顿,偏过身子打探,“般般啊,昨日除夕,你四哥出去观灯,在御街上看见你和翼国公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所以兜兜转转半天,最后还是要回到这个问题上。
明妆看屋里上下七八双眼睛看住她,连易老夫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就知道除夕那晚她们没少盯着易园。翼国公邀她赏灯的事,是通过姑母传到她们耳朵里了,所以没什么好掩饰的,爽快地说:“今年陕州军大胜邶国,花灯不是更胜往年嘛,所以翼国公邀我赏灯……既然四哥看见我了,怎么不来打个招呼啊?”
打招呼……闹不清里头原委,谁敢上前打招呼。再说这不过是齐氏拿来诓她的话,只想套一套实情罢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刨根问底吧,罗氏挪动一下身子,和太夫人交换了下眼色,转头对明妆道:“般般,你们只是寻常朋友往来吧?翼国公可曾对你吐露什么心声啊?”见那双眼睛朝自己看过来,罗氏微噤了下,复又道,“倘或真有什么……你爹娘虽不在了,但还有祖母,还有族中长辈呢,可不能自作主张,让全上京笑话。”
明妆明知故问,笑着说:“不过看一回灯,怎么就让全上京笑话了?”
对于她的装傻,凝妆和琴妆都很觉不屑。琴妆道:“我们女孩子最要紧的是名节,如今虽然风气开化,大晚上和男子出去赏灯,终归不妥。”
这琴妆是出了名的会装,满口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道理都是为别人而设的,和她自己不相干。
明妆失笑,“春日宴上,满上京的贵女还和男子打马球呢,并驾齐驱、推推搡搡,要是忌讳那么多,春日宴早该停办了。”
琴妆目瞪口呆,本以为她会受教,没想到她竟巧舌如簧,当即便对太夫人抱怨起来,“祖母您瞧,您再不管教,可要出大事了!”
易老夫人脸上摆出了为难的神情,显然要令明妆懂得,这件事确实不妥当。
可明妆不吃那一套,“我做了什么,就要出大事了?出去赏灯有贴身的女使跟着,又不单单我和翼国公两个,更不是背着人躲到犄角旮旯里去,做什么要祖母管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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