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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为我梳妆的依旧是昨晚的舞姬姐姐,她一边帮我编着好看的辫子,一边教导我说,“过了今晚这一遭,你就和我们没什么不同了,以后绾发上妆这样的事也须得自己动手。我一会儿要和另外两位姐姐出门采买胭脂水粉,你有什么要我们帮忙带的吗?”
我如今身无分文,吃穿用度都是澄娘管着,唯有头上一根玉簪是六年前去柳州时小春燕送我的,还值些银钱。
我拔下来,拿在手里摩挲着,想到我走时小春燕对我说过的话,顿觉手中这一根玉簪将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枉我被他一手欺负到大,如今他是时候该还我了。
我将玉簪推到舞姬手里,抬眸问她,“你们会路过花神庙吗?”
舞姬迟疑着点头,随即又问,“你说的是哪一个花神庙?云安可是有两处花神庙的。”
我讶然睁大了双眼: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小春燕以前住的那座旧庙竟还没拆?花神娘娘与我比起来,坚强得不止一丁点。
“七年前盖好的那座新庙。”我急切追问道,“淳府还在那里吗?”
“妹妹说笑了,那样大一座府宅,怎么可能说不在就不在?”舞姬笑道,“前几日淳府还大开粮仓救济过难民。那头繁华,脂粉铺子也多,我们肯定会路过。”
总算在物是人非中找到些不那么非的,我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姐姐,那你可否帮我将这根玉簪交给淳府的管家?”
听我说完,她迟疑了一瞬,讶异地看着我,最后仍是答应了。大概她是觉得我傻乎乎的,没有什么心眼子。我为我的傻乎乎感到十分庆幸。
她为我上妆时,我忍不住和她搭话询问那座旧庙的情况。
她正要同我解释,忽然有另一位姐姐走进门,目露诡异,“我正想和你们说,昨晚那座旧庙像是闹鬼了。”
我胆子不算大,但鬼我是不怕的,幼时听多了酸秀才讲的奇闻异志,晚间就躺在破庙里,这么多年也没遇见个什么鬼不鬼的,小春燕那个人鬼话连篇都没能唬得住我。
于是我好奇地问她究竟是怎么个闹鬼法。
她细致说来,神秘叨叨地,“有打更的亲眼瞧见庙里忽然生出许多星星点点的光,跟起了鬼火似的。”
舞姬姐姐悬着的心落下来,松了口气,接过话道,“这有什么,许是又有乞丐住进去了,点了几根蜡烛罢了。”
“起先打更的也以为是有难民住在里面,毕竟那种破庙经常会钻些乞丐。”讲故事的姐姐大摇其头,压低声音道,“可当他凑到门缝里看,却见一道虚晃而过的白影——是个穿白衣服的鬼!”
我撑着下巴望她,“就像你背后站着的那只一样吗?”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她吓得惊呼一声,往我怀中跳来,吓倒在我身上,转头却什么也没瞧见,只听我吭哧地笑。
她有些恼怒,站起身来拍了下我的脑袋,“你这傻姑娘,还开这种玩笑,鬼神之事怎可胡说?我与你们说的都是我亲耳听来的真事。”
“你接着说,看到穿白衣服的,之后呢?”舞姬问。
她回道,“打更的还说他听到破庙里传出了琴声,那种很凄惨很凄惨的琴声,听得人抓心挠肝,若多待片刻便能活生生听断肠。”
他曾对我说过的,能将琴弹到闻者断肠不是件容易事,要做到声声裂心,抚琴者自己必先饱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之苦。
料想这只鬼是个有故事的鬼,我倒是很想见一见这只琴艺了得的鬼,结实并交流一番,毕竟我觉得学术研讨之类的大事,理应不分域界。
想到这里,我又好奇地问,“那只‘白鬼’弹得是什么曲子?”
两位姐姐都像瞧傻子一样瞧着我,以为我在说笑。自然也就没有搭理我。
好的吧。
其实我私心里猜测,那只鬼应是在弹琴等什么别的鬼。
景弦曾经教过我的,“便将心事付瑶琴”,弹琴长啸,是在思人。
我还记得我问他日后会不会弹琴思我,他说永远不会,就像我挨打那日一样,他想都不想一下就那样激动地对我说他怎么可能真的在琴房等我。
我猜,彼时我若说我不相信,他肯定要跟我急,没准儿还要同我发誓证明他真的不会等我。为了不把他急着,我赶忙说我相信。
这只“白鬼”就灵性许多了,还晓得等别的鬼。想到这里我不免叹了口气,我竟活得连个鬼都不如。
虽然我很好奇那只“白鬼”为何缩在破庙中弹琴,好奇“白鬼”在等什么人,也好奇那好似鬼火的星子究竟为何物,但我还清醒地知道自己目前身陷囹圄,并不应该有这个闲情雅致想这档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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