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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子爹托人四处打问,终于给狗子说了一门亲事。狗子不情不愿,跟爹闹了好几次“年纪还小,不想瞅婆姨。着急娶婆姨弄啥,哥不是有娃娃了吗。真要娶婆姨,也能成,瞅上才行。”爹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看把你日能的,还你瞅上,自个儿几斤几两不晓得吗,人家能瞅上咱家就烧高香了。”他顺手在强子脖梗子上来了几巴掌,踹了几脚“滚。”胳膊终究扭不过大腿,狗子最后还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把婆姨从一个黄土高坡上的庄子用毛驴驮着娶了回来。路程远,狗子头天晚上就带着一帮庄子里的小后生吹吹打打到了娶亲的地方。亲事所需的彩礼早就送了过去,置办彩礼、酒席这些都要用钱,狗子爹咬牙把家里存的钱都拿出来用上,又问亲戚朋友借了一圈“小儿子跟着掌柜的干生活,成亲这件大事得办得体体面面的才好。”第二天赶早往回走,一行人吹吹打打了一路,多了几个陪嫁的,迎亲的队伍又壮大了不少。到家都下午了,夕阳的余晖中,一行人吹吹打打进了金鸡滩。远处的沙梁一片金黄,阳光温暖宜人,狗子的心却拨凉拨凉的,蔫头耷脑的跟着众人进了庄子。一片哄笑热闹的嘈杂中,狗子跟新人拜堂礼成,本家的婆姨将新人送入洞房,狗子招呼大家伙儿吃好喝好,逐桌去敬酒。婚宴摆了几十桌,全庄子家家户户基本上都在待客。好不容易宾客尽欢,吃好喝好散了摊子。送走近处外庄子的亲朋好友,安顿好娘家人跟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狗子喝得醉醺醺的进了爹为他特意腾出来的洞房。
狗子往炕上一躺就睡了过去。新人见没了动静,自己个儿掀开盖头,拾掇好铺盖,把狗子安顿好,一个人流着眼泪钻进被窝睡下。第二天后酬人,狗子又是醉醺醺的在炕上挺尸,新人哭得更是厉害“人家也不傻,这男人明显是不待见人家,故意冷落。可又有甚办法,成了亲就姓了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往后的日子咋过呀。过一天算一天吧。”
回门的前几日,狗子不是装醉就是装睡,反正就是不搭理新人。狗子晓得这样不对,可就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跟自个儿过意不去。他瞅着糙红脸、大屁股的婆姨,就想起少奶奶那粉嫩俏脸毛眼眼,苗条身段白胳膊,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没办法,吃过羊肉再吃野菜就没了滋味,咽不下去,这是害自个儿,害新人。可那又咋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谁也强求不得,强迫不来。”
七天回门,在新人娘家,狗子还是装醉挺尸,娘家人只是见新人哭,也不说为什么,还以为是嫁得远不习惯,舍不得家人,也不好说什么。
狗子爹察觉到点什么“成亲没几天,二小儿就说铺子里生活多,跑城里去了,催了几次也不见回来,肯定哪里不对劲。”他亲自跑去城里,跟掌柜的说好,把二小儿硬拽了回来,美美训了一顿“婆姨怀不上娃娃,就不要去铺子啦。”狗子慌了,想了几夜“咋办呀,这可是硬头子货,做不得假。不行就从了,从了就从了吧,办事而已,没甚大不了的。可不能为这点破事儿绊住脚,一辈子在庄子里讨生活,那还不憋屈死。外面的地方很大、很好、很有意思,还能时常瞅见心心念念的她。”办事儿的时候,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也瞅不着个啥。他摸索着跟新人钻在一个被窝,脑子里浮现的还是那张俏脸。狗子心里还有一丝兴奋、一丝窃喜“这样挺好。”在庄子里,他白天帮爹做生活,晚上黑灯瞎火的办正事儿。狗子挺卖力,婆姨挺争气,一个多月就有了情况。找大夫看过,确认婆姨有喜了,狗子就跟爹说了声,急急忙忙回了城里。
掌柜的晓得狗子刚成亲没多久,就时常打他到金鸡滩拉些货,顺道回家跟婆姨多亲热亲热,这不来年就生下个大胖小子。狗子满不想回去,可又没甚由头拒绝,只好不情不愿地赶着马车往回走。他一路慢腾腾的,跟上刑场似的,由着马车自个儿往前走。他走着走着就愣了愣“不对,不如快些走,快些装货,快些回,不在家过夜不就行了,对,就这么干了。”他赶着马车加往前走,想开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回到庄子,他跟爹说清楚了掌柜的交办的事儿,就准备在庄子遛达遛达,找小伙伴们叙叙旧,喝点小酒,舒缓舒缓郁闷的心情。他在庄子里遛达没一会儿,就被一个正好在家的小伙伴招呼到家里,叫婆姨拾掇了几个下酒小菜开喝了。小伙伴还打婆姨把几个正好在家相好的小伙伴都叫了过来,五六个人凑到一搭,热闹了不少。狗子跟他们胡吹冒撂在城里听到的新鲜事,小伙伴们听着怪有意思的。他喝高了拍着胸脯说“你们没生活闲下来了,就到城里来找我,指定叫你们吃好、喝好、逛好。”小伙伴们敬酒敬得越殷勤了。一帮人喝得差不多了,狗子惦记着赶黑要回城里,端起酒打了个招呼“我先走了,你们继续喝,赶明儿一定要到城里找我,这杯我先干了。”他干了杯中酒,赶紧出门回到家,瞅见货装好了,就准备套上马走人。婆姨瞅见他回来就说“今晚能不走吗,娃娃想你了。”他不耐烦的说“掌柜的说了,今儿个要赶回去,我要走了,起开。”婆姨拉住他的衣襟不叫他走,他眼睛一瞪,扒拉开婆姨的手说“一边去,再拉我锤死你。”“想锤死谁呀,混账东西,跟我进屋里来。”狗子一回头,就见爹站在大门口瞪着他,自顾着往屋子里走,他只好跟在爹后头进了屋。爹坐在板凳上一言不,掏出烟杆子,从随身的烟袋里捏了点烟叶,装在烟锅子里压实。狗子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火柴,擦着给爹把烟点上。爹吧嗒了几下说“多长时间没回来了,今晚不准走,跟婆姨娃娃过个夜,甚人手,家都不要了,再胡拧次,我叫掌柜的把你打回来,不再生下个娃娃叫你再回不了铺子。滚,跟婆姨好好过日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是我的娃娃,我眼睛没瞎。”狗子心肝儿一阵乱颤,忐忑不安地回了屋子,没敢再提走的事儿。当天晚上,婆姨摸索着钻进他的被窝,他只好把生活干完,交了公粮“这下安稳了。”他想着心思,酒劲上来,也困了,一会儿就熟睡过去。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起身套好马车悄悄的一个人走了。
好日子过得挺舒坦,刘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可危险已经开始悄然而至。蒙古地界的局势开始慢慢乱了起来。三姐一家子囤了不少货,本来准备卖个好价钱,现在看来不降价便宜些出手是不行了。三姐躺在蒙古包里想了好些天,男人心情不好喝多了就打她,说再想不出办法就弄死她。三姐咬着牙瞪大眼睛望着黑漆漆的蒙古包,长叹一声。第二天等男人酒醒了,她侍候男人吃完饭,叫男人把爹叫来,三个人在蒙古包里嘀嘀咕咕了半天,两个男人就骑马出了门,指派伙计们把货全便宜出掉。收回银钱,置办好皮毛,三姐就打扮齐整带着长长的队伍回了娘家,上主院跟爹说“我们那儿生意买卖可红火了,价钱提了一成都抢着有人要,皮毛今年也不难收,路子熟了,货好拿的很。”爹听了赶紧叫几房管事的来商量,大家伙儿异口同声都说这次多弄些货回来到蒙古地界去。刘老爷子想了一夜,打电报叫榆生多置办些货回来,叫去天津的商队赶紧起身把土货带去销了,多拉些洋货回来。
路上来回得一个多月,这事儿得赶紧。三姐在家里住了没几天就走了。这当口,三姐劝爹说“瑞子也老大不小了,家里生意买卖红火,把老二叫回来也能帮些忙。”爹一时没吭声,三姐又说了不少好听话,爹才慢悠悠地说“老二实在不成器,有你一角角就好了。算了算了,二小子在庄子呆得时间也不短了,回来就回来吧。”三姐说“我要赶紧回去多置办些皮毛、马匹、车辆,再添些人手,货来了好尽快卖出去。”
天黑下来了,街上黑漆漆的,看不清人跟路,一切都要凭记忆跟感觉去揣测。春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铺子走“晚上的饭做多了,还剩一大碗三鲜,倒了可惜死的,又放不成,拿去叫二蛋喝了吧。”刚转过街角,她就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正隐在黑暗中溜边慢慢往前走,春花觉得这人太奇怪了,好奇心大,就隐住身子溜边跟上去。跟了好一段路,那女人从一家大户人家门口经过,春花在大红灯笼的光线映照下看清楚了那女人是谁“奇怪,这么晚了她去做甚,跟上去,看她究竟要干甚。”好奇心害死猫,春花胆子大,好奇心更大,八卦的精神最大。又跟了一段,她瞅见这女人敲门进了一户人家的小院,不见了人影“奇怪,太奇怪了,那不是二姨娘家吗,那女人大晚上悄悄去那儿做什么。”想不通归想不通,春花感觉到了手中的温热“坏了,干甚来了,正事儿都差点忘了,赶紧走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春花去到铺子,敲开门,开门的正是二蛋。二蛋叫掌柜的取了个大名,叫崔小山。他最喜欢人叫他小山,山哥,可没几个人这样叫。二蛋瞅见婆姨来了“嗬嗬,昨晚上没喂饱啊,都追这儿来了,今晚回去肯定喂饱你。”春花一脚揣过去“没个正经,给你拿来碗三鲜,快喝了吧。”二蛋嘻皮笑脸地躲开,恬着个脸说“还是我们家花花心疼我,来来来,咬哥一口。”春花把罐子放桌子上,在二蛋软肉上一拧,狠劲转了一圈半“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说完先乐了,捂着嘴在那儿笑个没完。二蛋噢了一嗓子“不闹了不闹了,趁热吃。”二蛋从柜子里拿出勺子碗筷,盛了一碗,拿过凳子坐下开吃。春花在旁边也端个凳子坐着,托着腮帮子支在桌子上,看自家男人吃喝“山哥,我今儿个出门瞅见个怪事。”二蛋嘴里塞满了东西,边吞咽边闷声说“甚事。”春花把瞅见的事儿学说了一遍,二蛋一脸严肃的说“赶明儿我给少掌柜拉拉,嘴严些,回去别乱说。”
第二天一大早,二蛋跟少掌柜的学说了这事儿。男娃沉思了片刻叹了口气说“嘴严实些,出去别乱嚼舌头,跟春花也说说。”
“别管以后会出点儿甚事,这两人搅和到一搭,准没甚好事。瞅着吧,看他们究竟想做甚。”男娃把这事儿埋在心里,没跟任何人说“估计说了也做不了甚,徒惹人心烦。”
一切都这么安静祥和,谁也不晓得这几天晚上,三姐等刘瑞回来,天天晚上偷偷摸摸往刘瑞家跑,跟刘瑞嘀嘀咕咕些什么。
柱子看似整天在街上瞎混,其实他心里有谱。刘瑞喝高了,跟他说了不少心里话。刘瑞的好他放在了心底,刘瑞的事儿他记在了心里“我可不是白吃白喝不干活的人。”他终于结交上了两个兵痞,跟他们打的火热,从他们那儿探了不少话儿,听了不少操典练法,弄了几把枪,不少手雷。他央求着二人经常混进军营跟着训练,想着操典上面的东西琢磨,大字不识一个的他也就能做到这些了。
这样的悠闲日子过了一年多,他长大了许多,报恩的机会终于来了。刘瑞这两年有空就从金鸡滩偷跑回来,在他这儿呆几天,骂骂咧咧诉说爹跟哥的不公,哭哭啼啼诉说自个儿的不幸。他听到耳里,疼到心里“我想帮到瑞哥,瑞哥太苦了。”刘瑞这次回来跟他说“这回算熬到头了,这次回来就再也不用去那个破地方了,憋死我了。柱子,有个事儿,你想想看咋办,帮哥弄合适,以后咱哥俩就不愁吃喝了。”他把前因后果跟柱子学说了一遍,柱子想了半晌,眼珠转了转说“哥,你看这样行不,叫你姐联系上马匪,……。”
三姐走了之后,刘瑞就活跃起来,没事儿就买些点心小吃上主院看爹跟哥,好象一下子变成了乖儿子、好兄弟,晚上就找些小混混喝酒划拳,大方得不行。
不到一个月,货就到了。一家人喜气洋洋地看着长长的商队出了镇北,北上了蒙古地界。刘老爷子站在大门外,目送着众人转过弯不见了人影,意气风地说“这次货不少,肯定能大赚一把。咱家的日子往后会过得越红火。”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男娃这天在铺子里正干着生活,就听见伙计们在那儿嘀咕“听人说有马匪在镇北跟蒙古交界处把商队抢了,死了不少人,杀声震天,尘土飞扬,吓得跟前的人赶紧往回跑,生怕被土匪盯上顺带拾掇了。这世道也太黑了,大白天就有人敢杀人打劫,不晓得是谁家遭了殃,摊上这么件倒霉事儿。”
男娃心里咯噔了一下,着急忙慌赶回家跟爹说了。爹一听也急了,赶紧叫人去打问,叫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骑上马出城向北去探寻。天黑的时候,刘老爷子等的消息传来了“就是咱家的商队被劫了,天杀的马匪抢了东西不算,还打杀了好几个伙计,连带队的自家人也死了好几个。”刘老爷子气急攻心,当时就晕了过去,把婆姨吓坏了,嚎哭着叫人。小两口又是揉搓,又是摁掐,爹才回缓过来。
刘老爷子躺在炕上一动也不动,老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往枕头上流“这次真是伤筋动骨,心疼死个人了。货没了还好说,人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婆婆没个主意,就晓得低声抽噎嚎哭。女子安慰了爹娘,又给男娃打气“这事儿还得爹身子好起来再处理,事情既然出来,该咋办就咋办呗。事儿跟乱麻似的,得慢慢理,急不得。”
这天,堂屋的炕上坐满了人,好几个核桃皮面容的老汉盘坐在炕上,吧嗒着手中的烟杆子,有长烟锅子,有水烟壶,还有短烟锅子。满屋子的烟气在阳光的映射下,变幻着灰色的云纱,跟屋子里这群阴晴不定的人此时的心情应和着。刘家大老爷说“我们死了个旁支小后生,家里人闹得不行,得好好抬埋、抚恤、补偿,不能寒了本家人的心,得拿个主意,定个章程。”刘家二老爷说“我们家有人受了伤,还死了个伙计,那几家人都上门嚎哭,要个说法。今儿个得有个说法,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一屋子人都在诉说自家的损失跟惨痛,就是不说要如何处理此事,好象这些事儿都是刘老爷子这个族长、掌舵人的事儿。刘老爷子一个劲吧嗒长烟杆子,一直不吭声,就瞅着这伙人在那儿说长道短。等这伙人再没人吭气了,刘老爷子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当初操办商队搭伙做买卖的时候就有言在先,有约在手,都瞅瞅约上是咋写的。这次损失不少,要还想把买卖做下去,就要大家伙儿心劲往一搭凑,心乱了,事就完了,摊子就散了。咱镇北的买卖人都是讲信义的人,老人定下来的规矩不能想扔就扔了,没了个章法。当务之急是查清楚谁劫了咱的货,伤了咱的人,害了咱的命,这条商路还能不能再走下去。货物损失各家按出资摊,人手谁家都有损失,我这边儿也死了人,伤了好几个,各家安抚好各家的事儿。凡事先办妥当,银钱没了可以再赚,人心散了,刘家就再兴旺不起来了。”众人见刘老爷子不松口,说得又入情入理,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是吼喊自家的惨痛,洋相出够,眼瞅着讨不到什么好处,只能悻悻地下炕走人。
刘老爷子私下里派人暗中里里外外查了一遍,甚至托人到蒙古地界四处打问。个把月下来,他心里就有了谱,那真叫一个心如死灰“虽说如今没有什么实证,可十有八九跟女婿一家子还有二小子脱不了干系,这事儿再查下去麻烦就大了。”爹打定主意破财免灾,息事宁人“如今世事越乱了,摊子散了就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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