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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钟离尔往慈宁宫去给乔太后请安,昨夜积雪深厚,宫人虽加紧打扫,却还未来得及清扫宫前青铜铸寿龟等处。
皇后忽而驻足,身后宫人俱是垂首侍立,阿喜见皇后瞧了半晌,染了蔻丹的指尖忽而去触碰那铜龟之上的皑皑白雪,便心下一惊,忙低声道,“娘娘,当心凉!”
皇后闻言却不为所动,指尖划过,拈了雪,寒凉在指尖蔓延开来。冬日暖阳初升,照得积雪刺目不已,她缓缓揉化了晶莹,只余一片水泽。
半晌,皇后轻声道,“这时辰,府内喜色已经遍地了罢?酒宴约莫已经摆好了,怕是又要热闹一整天,人声鼎沸的,来往招呼,吵得头疼。”
阿喜轻叹一声,知道皇后是想念家中,只好轻声劝慰道,“娘娘不是素来不喜那般吵闹的场合么,今次咱们在宫中,也省得娘娘应答一众女眷操劳一日了。”
皇后瞧着一片完满积雪空缺出的那一块缓缓勾唇,想起作为嫡长女,从前种种场面上的应对,虽疲累,却知那亦是责任所在。
如今她坐主中宫,便是嫡长女另一重职责了,却再也不能体验一回以前觉着惫懒应对的琐事了。
这场婚事,母族与她心照不宣,俱是强撑着一派荣光,再如何也不能败了这一层场面去,教天下人平白看笑话。
清欢问她可害怕,她如何不怕。
她何尝不想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钟离一门发于□□,入仕百年,荣至本朝,更是出了中书省右相与坤宁宫皇后。
这如山海一般无垠的尊荣,钟鸣鼎食,披罗戴翠,珠宫贝阙,终归身之所系,如今眼见危楼奄奄,如何能安?
钟离尔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可如今覆巢之下,自顾无暇,困于九重宫阙,手脚被缚,何种波浪她都翻不起了。
再看一眼这铜上雪白,她知晓,待她从慈宁宫出来之时,怕是就消弭无踪了。
进得慈宁宫,地龙的暖意加上炭盆烧着火,倒叫皇后不自觉浑身战栗了一刻。
乔太后倚在软榻上,手中转着的核桃发出细微碰撞声,抬眸瞧了钟离尔一眼,皇后忙解了红狐裘衣,由阿喜伺候着给太后跪拜行礼,“儿臣参见母后,恭请母后千岁金安。”
乔太后略咳了声,雪日旧伤隐痛,无甚精神教皇后起了身。
钟离尔又是谢恩,方起身落座,秋穗上了茶,皇后颔首,便对太后道,“再过十日便是新岁,照例宫中守岁外,儿臣思量,今年是皇上第一年登基,又逢瑞雪,除夕热闹点操办,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乔太后瞧着钟离尔忽地一笑,曼声道,“皇后所思甚好,也免去宫内嫔妃守岁乏味。既如此,哀家倒有个点子,不若除夕当夜在弘义阁前头搭了戏台,请戏班子进宫唱戏罢。”
皇后听闻,想来并无不妥,便颔首道,“儿臣愚钝,还是母后英明。既如此,母后可有爱听的戏码,儿臣好教戏班子早做准备。”
乔太后瞧着她一笑,端起茶盏,也并不忙饮茶,只顿了顿,日光照进殿里,瞧着皇后面容端的是欺霜赛雪,颇有深意道,“新岁喜事,自当听些圆满戏码,只哀家有一出戏多年不曾听见了,还是先帝时有回宴饮演过,叫《鸣凤记》,皇后可知道?”
钟离尔听闻此言,悄没声在袖中蜷起了十指,心知太后这是以戏文中严氏一门失帝宠一事,映射自个儿家门,铁了心要阖宫嫔妃看笑话。
心底痛得瑟缩半晌,却即刻状似无虞笑应道,“儿臣哪里有母后见多识广,不过略有耳闻罢了。既然母后喜欢,想必是精彩戏码,儿臣定当吩咐下去,教戏班子预备出来。”
太后瞧着皇后面容半晌,终究笑笑,垂眸饮茶,复又道,“听闻皇后母族今日有喜事,倒是热闹得紧罢?”
钟离尔颔首道,“远亲娶妻,怎敢劳母后记挂,这会儿怕是迎进新人了,想来热闹。”
太后并未提及赏赐之事,只朱唇冷然笑道,“钟离朱门大户,喜事自然隆重。”
皇后知太后思及母族生恨,便只得赔了笑,垂首不语。
腊月廿四,宫中祭灶过后,皇上赶着处理完国事,便也无甚要紧,只等除夕一早封笔,便也放了群臣年假不必早朝,只听召入宫。太后、皇后亦免了各宫觐见,好安生备着过年。亦是从祭灶日起,乾清宫正殿前,每昼都燃放炮竹。
腊月廿七,宫内御厨房按例蒸了馒头,分发过六宫,皇上便也赏了江淇、刘赟、方卿愿等一众大臣,受了赏的臣子俱是谢恩带回去放在家中正殿供奉,以示圣宠。
天鼎元年除夕一早,皇帝在太和殿封了笔,皇后便带着兰嫔、庄嫔,亲自检验过写了赏赐物什的竹牌,备着晚上包入饺子当中。
庄嫔对后妃二人笑道,“今年依着祖宗规矩,最大的礼可还是尊金佛,不知是哪位能吃了去,臣妾从现在便开始眼馋着了!”
皇后瞧她笑着摇头,兰嫔只拉了她的手道,“不若这般,庄姐姐从现在就守在御膳房,亲眼看着这牌子包进去、下锅,再盛盘端上来,皇上同娘娘给个恩典,教庄姐姐先动这一筷子,岂不好么!”
庄嫔作势要去打她手背,只向皇后嗔道,“娘娘瞧,兰嫔这张嘴真是不饶人,愈发欠管教了!”
钟离尔亦笑,拉了庄嫔道,“本宫听这是个好法子,有庄嫔这个节目开场,今夜团圆餐吃得可不更热闹么!若是瞧错了,吃不出来,庄嫔不若再出一尊金佛,本宫好借花献了去!”
庄嫔摇头笑道,“臣妾听闻娘娘今岁要破费贺喜,赏给六宫红喜袋,可还巴巴的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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