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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与阿史那家素来亲近,老辈们数十年的交情,阿史那因会不会正是受了殷家的嘱托才来长安……
若真是这样,那当初父亲大张旗鼓地为阿遥招亲,岂不正是为了阿史那因的出现而铺路。
文旌心里落下一声极轻极浅的叹息,在这个局里,到底还有多少未浮出水面、暗中推动事态发展的隐形人。
“南弦……”任遥觑看着文旌的脸色,试探道:“不如我们就去这一趟吧,有你保护我,相信不会出什么事的。”
文旌自然不会再阻拦。
第二日申时,他陪着任遥去了名帖上的地址。
那是建在赤隐巷的一座幽僻小筑,街巷窄而隐蔽,甚至连马车都进不去,在巷口两人下车,一直走到巷尾,才见到飞檐朱瓦的屋舍。
江怜上前敲门,没多时便有人出应。
是个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墨绿长绸衫,琯白玉雕簪,很有儒雅文士的风采。
他一揖,冲文旌道:“可是文丞相?”
文旌点头,将名帖递给他,那人收拢回袖中,侧身让开路,恭敬道:“快请进吧,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了。”
文旌挽着任遥的胳膊迈步而入,往里走了几步,脸色转暗,俊眉皱起,隐隐透出些不快。扶风快步上前,在文旌耳边道:“这老头儿太不懂规矩,直眉瞪眼地盯着夫人瞧,让属下去打他一顿儿,给他点教训。”
文旌小心翼翼地扶着任遥登石阶,闻言,淡淡道:“去吧。”
任遥回身剜了他们二人一眼:“去什么去!这是在人家家里,你们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不许去!”
扶风不甘地再望向文旌,见他体贴周到地守护着夫人,神情温和,目无余光,被吼了一顿半点脾气也无。只有耷拉下脑袋,收回支棱起的佩剑,老老实实跟在丞相大人身后。
文旌和任遥进了屋,只觉一股浓郁的檀香迎面扑来,椅子上坐着须发尽白的老者,身后跟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老者见他们进来,像是挣扎要起身,少年忙去搀扶,可躬身起了一半,便剧烈地咳嗽起来,那老者以手帕捂着口鼻,咳得浑身发颤,声声粗哑,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少年慌忙去倒了杯茶,老者就着他的手饮下去,勉强止住了咳嗽。
这一番折腾明显已筋疲力尽,站是站不起来了,老者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叹道:“人老了总是不中用的,让丞相大人见笑了。”
文旌淡淡道:“无妨,只怕是我们叨扰了老先生。”
老者摆了摆手,蓦然将视线落到任遥身上,苍白憔悴的脸上转而浮上几许神采,愣怔中带着几分感怀与伤慨,幽幽转转的落下。
沉默许久,他挺直了脊背,郑重道:“老朽殷天枢,乃是渤海殷氏的家主。”他慈和地看着任遥:“你该叫我一声外公。”
任遥嘴唇翁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默然站着,没有说话。
殷天枢会意,也不与她计较,喟叹道:“你长得真像你的母亲。”
话音刚落,文旌敏锐地觉出身后有些异样,他回头看去,见刚才引他们进门的那个中年男子畏畏缩缩地站在门边,探出一小半身体,目光却无比大胆贪婪地投注在任遥的身上。
他当即冷下脸。
“关山,你退下。”殷天枢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责备下人的冒失无礼,只是有些无奈。等关山走得没了影,他才道:“他是我的义子,也是与如眉一同长大的义兄,自如眉不明不白的死后,他就央求着我查明真相替如眉报仇,求了十几年,自己也像没头苍蝇似得追查了十几年……”
这话仅听听便觉心酸,任遥回身望着关山离去的方向,心中对他无礼的厌恶荡然无存,只是心想,大约她真得很像母亲吧。
文旌仔细观察着任遥的神色,又看了看门外天光,道:“殷老先生有话请快说吧,家父与家兄快要回家了,我和阿遥还得及时赶回去,不便在此多留。”
殷天枢沉默了片刻,道:“我这次来长安是受阿遥的父亲之托……”他抬头掠了一眼两人,继续说:“至于具体来做什么我也不便说,你们若想知道只管回去问任广贤,就算他不肯说,过些日子你们也就知道了。”
“这是为如眉。而为我自己,一来想亲眼见一见阿遥,了却自己一桩心事;二来想见一见阿遥的舅舅。我那儿子自五岁起便被他母亲带到了长安,自从那以后我们父子再没见过。我眼瞧着没剩多少日子了,想在闭眼前再见一见他,再顺带看看他这一脉有没有成器的后辈……”
自北狄作乱以来,北疆各部族的动向皆处在大端密探的监视之下,事无巨细,皆化作了密报堆叠在凤阁文旌专用的那张案牍上。因此殷天枢话中的深意与无奈,以及殷氏如今的处境,文旌一清二楚。
殷天枢年轻时风流,背着夫人同侍女暗通款曲。他的原配夫人也就是殷如眉的母亲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子,一气之下带着殷家嫡长子跑来了长安,从此音讯全无。
殷天枢大约也是赌了一口气,立即将侍女扶成了继室。往后数十年,这继室生了几个儿子,儿子们又生了若干孙子,眼瞧着是人丁兴盛,可偏偏一个比一个纨绔,一个比一个荒唐,将殷家搅得乌烟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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