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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煦一路夺命似得飞奔回家,只差没把五脏六腑给跑来,一气跑回自己屋中,床上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江石,半个鬼影都没,再看桌角,果然有几道刀痕,这是他们少时定的暗号,意为各自归家。
卫煦气也不是,急也不是,拎着虾酢,又飞奔去江家,江家的阿细和白鹅闻声双双张牙舞爪地扑将出来,一狗一鹅见是熟人收起恶行,亲热地贴上来,卫煦哪有心思陪它们戏耍,连声驱赶。
阿细呜呜几声,伤心地趴在一边,白鹅却不依不饶,呷了卫煦一口,这才嘎嗄几声,抖抖毛摇着肥硕地鹅屁股走了。
卫煦揉着大腿,想着定是青紫了一块,忙高声喊:“江叔江婶可在家中?我来寻大郎问事。”
一时江泯从窗户那探出头来,道:“原来卫家哥哥,我阿兄不在家中,不知去了哪处。”
卫煦大急:“你不曾见他回来?”
江泯摇头:“早起出去只没回来过。”
卫煦没头苍蝇似得转了几圈,问道:“叔叔与婶娘呢?”
江泯将嘴一撇,气咻咻道:“阿爹阿娘也不在家中,他们只将我独自撇在家中,也不怕拐子来家把我拐走了。”
卫煦心道:你家阿细如魔似怪,哪个拐子不要命了硬闯进你家拐你。他急着找江石,也无心安慰江泯,匆忙道:“泯弟在家中等你爹娘,我找你阿兄去。”
江泯眼睁睁看着他一阵风卷进来,又一阵风卷了出去,看看四周,家中只剩得自己和阿细,不由委屈起来,这些人,一个一个自忙自的,自去玩耍,大节下也不捎带着他。
卫煦生怕江石性急,先行去施家回拒了两家的议亲,以施老娘的行事心性,驳了一次亲,回头重提,怕不是要被迫她几扫帚给打出来。
那他和施家大娘子岂不是再无可能?
卫煦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恨不得连给自己几个嘴巴,急中生智,既然一时找不着江石,不如在施家附近守着,他不来便罢,若来,定会被他撞上,到时他跳将出来截了江石回去便好。卫煦当下再不敢耽搁,又一口气跑到施家附近,拣一棵老树蹲在底下守株待兔。
他这来来去去的奔走,直累得汗出如浆,手里还拎着的虾酢,不小心破了封口,发出阵阵腥鲜,不一会就引来了贪嘴的村童和四处觅食的鸭鹅,一溜围在他的身边。
卫煦疲于应付,一面擦着额汗一面后怕不已,偶尔看看施家敞开的院门,想起桑树下的那道身影,傻笑了几声,笑几声又悚然而惊:万一江石半道遇着他丈人,转告他的意思,那……那……他的婚事岂不是照旧泡汤?
他蹲在树底下眼巴巴地对着施家院门,身边又围着好些村童,早引起了阿萁的注意,藏在院门后偷看了一眼,心道:也不知哪个没正事的,蹲在老树下拿吃食引逗顽童?
阿叶和阿豆正在看施进片竹篾片,好给她们扎竹笼、小灯笼。
“今岁十五不得出门,阿爹给你们好看的灯笼。”施进笑着哄三个女儿。
阿豆欢喜地直拍手,道:“阿爹扎个大大的红灯笼,挂在院门口,让村人都眼馋。”
施进大笑:“好,阿爹给你扎个磨盘一样大的灯笼。”
陈氏在旁掩嘴笑道:“夫郎休要哄她,豆娘还小,不知好赖,真个缠着你要这般大的灯笼那可怎生好。”
施老娘呶嘴,道:“离十五还早着呢,就做起花灯来。市集上的花灯扎成花,扎成桃,扎成仙女,扎成兔儿,你哪有这手艺,也只扎得长圆扁的,蒙了红纸还有点喜意,要是蒙了白……”再说下去可不吉利,施老娘自家也笑着住了嘴。
施进被自己娘亲取笑也不生气,道:“我粗短的指头,只扎得红灯笼。”
阿萁偷笑,边低声跟阿叶道:“门前老树下围着好些村童,也不知是村里哪个无事闲慌的在那与他们玩闹逗趣。”
阿叶笑道:“咱家院子地偏,往常还没有这样的热闹。”
阿萁笑着道:“阿姊你不知道,那人不知怎的,还招了好些鸭鹅伸着脖嗄嗄乱叫。”
阿叶轻声道:“二妹,不好取笑他人。”
阿萁轻道:“我不曾笑他,我只笑那些鸭、鹅。”
阿叶笑着嗔她一眼,浑然不知,一墙之外那些笑闹是为她所起。只可怜卫煦,蹲得脚发麻,忍着村童的七嘴八舌,又险些踩了一脚鸭、鹅粪便,望穿秋水也没瞧见江石。
卫煦在这边煎熬,江石却独自一人又溜进了后山。山中清溪源头是远山瀑布下的一方寒潭,弯弯绕绕,又没入山野中。
万事有始就有终,山溪既有来处,自也有归处,沿着溪岸越往里走溪水越浅,最终成涓涓细流消失在一片浅石滩,浅石滩过去又是一处湖泊,这处湖泊又生支流,最后流入长河之中。
江石顺着溪岸一直走到浅石滩,果然找到了江娘子放的那盏莲花灯,烛火已熄,花灯漂流几里却仍旧完好无损,他除去鞋袜,挽高裤腿,渉水到浅石滩中间捞起花灯,花灯内里满是蝇头小字,既写着祭文以求超度亡灵,又报在世人的平安近况以慰亡灵哀思。
“竟是……”江石抿紧薄唇,心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盏花灯留不得。这里虽然人迹罕至,难保有樵夫、行脚僧、误入的经过此地,还是小心为妙。他想到此处,捡了些枯柴,从怀里摸出火石,将花灯烤得半干,投入火中,看它整个化作灰烬,这才踩灭火堆,慢吞吞地返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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