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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寝室,春豆才刚醒来,而且醒来时很不要脸的发现自己竟然睡在陆敏的床上。
她亦步亦趋跟在陆敏身后,小声问道:“昨夜姑姑可是住在这一间里头?”
陆敏正在拿绢帕擦拭条案上那两只掐丝珐琅桌灯,笑道:“正是了,昨儿我熬了一夜,今天你外边儿顽去,叫我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春豆儿吐了吐舌头,转身去看龙床对面那张小床,小床上被褥叠的整齐,屋子里沉香之气厚沉。她听陆敏昨夜一夜无休,虽是小孩子,却不由往歪处想,低头笑着去倒香灰了。
陆敏关上寝室的门出来,便看见彩琴站在外头,笑的十分灿烂。
麟德殿后面,有一处非常宽阔的校场。此时日初起,除了远处列岗的禁军外,再无人至。
麟德殿的宫婢不比后宫里那些宫婢们,可以随便寻处假山或者草径忙里偷闲躲会儿懒,揉揉腰儿。她们从狭窄拥挤的宫女房一出来,就是那沉闷森严的大殿,一丝儿规矩都不敢懈怠的地方,若想歇缓透口气儿,便唯有大殿后面这处校场。
这本是皇帝处理完政事之后疏松筋骨,强身健体的地方,校场上刀枪弓驽一应俱全,摆在两边的兵器库里。
敬帝一直认为晚上在嫔妃们床上的动运,是强身健体的最佳方式,所以鲜至校场,以至于校场上杂草从生,清之不及,成了一处荒草滩子。
彩琴约陆敏在这校场上漫步闲走,先聊起自己的身世来:“我听说你家有四个哥哥,我家却是相反,有四个弟弟,最小的一个如今才七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爹娘还会不会再生一个出来。那一张张嘴,可全靠我在宫里头挣点月银养活。”
陆敏应道:“多子多福,等他们长大了,成家立业了,一定会回报你的恩情。”
彩琴苦笑着摇头:“回报就不想了,我七岁入宫,从伺候姑姑开始,捧盆洗脸,大冬天的罚跪墙根,一冬天脚上的冻疮摞了一层又一层,自幼儿吃苦到如今,唯愿爹娘少生几个,我一月二两银子的月银,可实在供不起他们一回回狮子大张口的要。”
陆敏自己眼看家破人亡,压着满腹心事,应付着劝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会好起来的。”
彩琴忽而快走几步,拦住陆敏,往她怀里塞了本金缕花嵌宝石的如意花熏,疾声道:“昨儿不是我不肯帮你,咱们皆是刚刚入宫,都两眼一抹黑,我也怕失去这份差事,家里七八口人就要断了炊,你体谅体谅我的苦楚,好不好?”
陆敏接过那柄金缕花的如意花熏,忽而明白过来,彩琴送自己这样一个东西,是因为昨天没有伸手相助,要表个赔罪之心。
果然,彩琴又道:“昨天春豆托了你的话儿来,一则我一直未见着许公公,再则,大家都是刚刚入麟德殿,脚跟不稳,我便有心救你,也不敢冒那个险。”
陆敏连忙将那柄如意花熏塞给彩琴,笑道:“不过一句话儿,我早忘了,难为你还记得它。你家里那样贫寒,我怎好要你的东西,快收起来。”
彩琴比陆敏大着八岁,力气到底比她大,连揉带搡终究还是把那柄如意花熏塞到了陆敏怀中:“我知道你原本是大家小姐,这些东西见的多了,但它是我的赔罪之情,不要嫌寒酸,收了它好不好?”
既她这样说,陆敏若不收,倒像不肯原谅她似的。
回到麟德殿的小耳房,春豆儿果真不在,大约是到宫里房里寻不当值的宫婢们顽去了。
经此一事,陆敏倒对春豆儿有几分另眼相看。小丫头话传了,却不居功,也不推责,今儿一整天都静悄悄的,不搬事弄非也不说闲话,能有这样的品性,实属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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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帝的尸骨才埋进土里头,新帝必须要守教够三个月,才能正式登基,所以今天并不是赵穆登基的正日子。下午回到麟德殿前殿,他便一直在跟群臣们商议政事。
傍晚,陆敏正在隔间学着清洗一面据说新进贡来的象牙席,便见郭旭来传。说皇帝此时空闲,想要见她。
陪着吃了几顿饭,陆敏发现个规律。赵穆一日似乎只吃两餐,早一餐,晚一餐,中间大约会垫补些点心,但从五更一餐之后,将近一个对时,一直要到黄昏,他才会吃第二餐。
她本以为赵穆叫自己去,是陪着他吃饭的,岂知进了后殿正房,便见非但赵穆坐在那木质炕床上,太皇太后也在,贤和亦在。
赵穆当然早已换了那上玄下朱的冕服,换了件缂丝质的明黄色纱袍,脚蹬一双白底明黄面的同质圆头布鞋,袜子束着脚,一身清凉,歪坐在木炕上读折子。
贤和一张小脸儿皱的像苦瓜一样,见陆敏进来,抬眉恨恨扫了一眼,旋即又低下了头。
太皇太后的很尴尬:“昨儿我传麻姑往太液仙境,也是想问问她伺候皇帝伺候的可尽心否,贤和喜欢养狗皇帝也是知道的,恰好她带着几条狗出来,与麻姑偶遇在桥上,麻姑恰好来了月信,狗那东西喜闻血腥,就挣脱缰绳把麻姑给咬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麻姑你说说,可是如此?”
原来是为了昨天陆敏跳太液池的事,陆敏昨天确实来了月信,但为人奴婢的,月信血污那种东西怕有味道,所以若有月信,必须遮的很严实,陆敏带了两重的月事带子,又刻意带着香囊,狗是闻不到血腥的。
陆敏还未说话,太皇太后又道:“麻姑也是可怜,如今陆高峰还在天牢里关着,师良为了他的事情,这几日到处游说群臣,累的口干舌燥,哀家一个孤寡老妇人,帮不得你们,也只能多督促师良几句,但愿陆将军能无事。”
她说这话,当然是暗示,要陆敏服个软,承认是自己的错,放过贤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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