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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还是得好好跟我说说,到底是谁这样折磨你?我虽然不愿溺爱我的乖徒儿,但是打狗也得看主人,让我晓得是谁,我一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把他的头剃个光光亮亮。”
连映雪成心火上浇油,邹云终于忍不住怒腾腾道:“师傅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慧明本来就是个大光头!”
“哦?”她笑吟吟地饮口细茶,道:“风月寺就你和他两人住着,我不过是胡乱猜的,居然也中了……按理他斯斯文文,又不会武功,你又那般厉害。”
连映雪说厉害二字时,故意说重了音,惹得邹云一阵脸热,愤然道:“他就是只披着羊羔子皮的黑心狼!诡计多端的死和尚!原本他中了我的埋伏,被吊得惨兮兮的,却装出那副可怜样子,说什么他自小父母双亡,孤苦伶丁……”
“然后你心有戚戚焉,就将他放了?”连映雪放下茶杯,笑眼瞧着邹云,他愈加不忿,骂道:
“谁晓得他比台上唱哭戏的还会演?我好心好意放了他,陪他玩耍,他装得老实,说什么要去念晚课、背经书,让我放他走了。又过了个把时辰,他回来说有素糕饼清茶请我享用,引我到了正殿竹林子那边,我就知道他笑得贼眉鼠眼的,一定有古怪,可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被吊在空中了,他可比我狠心多了,任我怎么嚎叫,他都不理!等他一心一意在殿里念完经,就抬出个剃刀,说什么要帮我渡戾气、化劫数,这个冠冕堂皇满嘴歪理的臭光头,把我的脑袋剃得凉嗖嗖的,等我头发长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连映雪听了这么段曲折,不由撑着脸直笑,道:“我早说过你的智谋上不得台面,慧明小和尚以忍为先,示好为次,加之巧立名目,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竟无话可说。你说我要是去他跟前讲理,旁人会说我以大欺小,传出去,我颜面无存呀。”
连映雪气定神闲地又饮了茶,这般糙茶怎么都没有慧明小和尚煮的好。
邹云哪晓得自家师傅早被慧明收买了,偏心得很,还在那儿勿自着恼,赌咒发誓道:
“等我学会武功,我看他还往哪逃!我要把他全身都剃光了!”
连映雪猛听得这万恶之语,茶忍不住都要喷将出来,可面上还是力撑着不笑,忍得极辛苦地劝邹云道:
“慧明小和尚佛法高深,他识人辩人,想必是一片好心要替你化解乖戾,你怎么能不识好歹呢?而且你学会武功,头一件事就以强凌弱,与汉中沈府之流,有何区别?”
邹云嘴上不服,心底似乎有些回转,这时,回廊那青衣小沙弥端了素食清茶来,叩门道:
“二位施主住在风月寺中,小僧招待不周,只能请二位用些粗茶淡饭。”
邹云气鼓鼓躲进被子,连映雪自然请慧明进来,他放下饮食,双手合十,朝帐子里邹云施了个礼,道:“小僧多有得罪,施主莫怪,若施主不嫌弃,小僧又寻了本《药师如来琉璃本愿经》,愿同施主一块参详。”
邹云简直要被气疯了,想要奔下床来,可是顾忌着脑袋秃秃,只能拿被子裹得更严实了,骂道:
“你是存心到我跟前来气我!你快滚快滚!不要让我看见你!”
慧明一点也不着恼,从怀里翻出本发黄经书抄本,开始勿自念了起来,连映雪看这两人实在是对冤家,但尚且无须她来化解,她就心安理得地在这片佛谒声中,享用起小和尚的手艺来。
这么相安无事的,到夜里各自回房歇了,一夜无话,直到小和尚的晨钟敲响,连映雪方起了,推门来,是个云高万里、风清气爽的好天气。
她梳洗毕,正要去正殿听小和尚念早课,就见大清早的有人叩击寺门,连映雪去开了门,门外立着个小厮,看那打扮,原是南宫府的。
小厮朝连映雪请安问礼,递口信道:
“公子说,他派人问了阁老的老乡,那句‘洒牛车’原是‘伞拿错’之意,另外还让小的将仵作的验尸笔录亲自送给公子。若公子没有旁的吩咐,小的先退下了。”
那小厮行了个礼,这才走了,连映雪沉吟着,伞拿错,自然是指那把红梅骨伞了。她低下头,展阅笔录,匆匆浏览去,已知致命伤是多处刀伤,伤及心肺,立时毙命。她不由摇头想,阁老身中一刀兴许是猴子误伤,多刀致命,难道这猴子竟是成了精、会刀法的不成?
她将此信收好,正要阖上寺门,却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妪,下了寺门水道上的舟船,朝她招着手,扬着声唤道:“慢关门,慢关门,老身有事要见寺里的方丈。”
连映雪见那老妪身子硬朗,拾阶奔上寺门来,略喘着气道:“这位后生,方丈可在寺里?”
“我听小和尚说本寺方丈云游去了,半年未归。”连映雪据实以告,老妪脸上略有失望,坐在寺门石槛上,边拿手摇着扇风,边歇道:
“看来是不凑巧了,老身我难道进趟姑苏城,这会正赶上嫁了人的女儿怀了乖孙儿,我这才进城来陪着,话说上回见方丈,还是半年前我女儿刚嫁进姑苏城里来,我就顺道来同方丈说了几句闲话,唉,也不晓得那个可怜的女娃,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
老妪絮絮叨叨,连映雪原也无事听着,听到这么句没头没脑的女娃,问道:
“婆婆你说的是哪个女娃?”
老妪见这后生像是在寺里苦读的书生,长得白净讨喜,就扯开了话匣子道:
“这本是方丈的家事,我一时倒也不知从何说起,说起来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年雪下得大极了,我活了几十年,头一回见着那么大雪,老身我一直住在乡下,和一家姓方的年轻夫妇比邻住着,他们家还有个四五岁的女娃,长得雪白一团的,眼睛大大的,一看长大就是个美人。”
老妪说起故事来东拉西扯,连映雪索性倚门细听起来。
“这年大雪封山,偏又遇上饥荒,那家当家的男人为了一家人生计,跑到山里打猎,半个月都没回来,那家女人靠着剩下的粮米怎么也活不下去了,心里又认定她男人没死,在山里等着她去救人,就硬要一个人跑山里寻人,谁也劝不住,她走那天大清早,跑到我家里,托我照看女娃儿,还嘱咐老身说,如果她也回不来了,就把这女娃儿送到姑苏城里风月寺她外公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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