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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章 你说今晚月光那么美我说是的（第1页）

秦双半懂不懂，顾不上细想，一心只想着快点拿到手机。这顿饭吃的那叫一个“父慈子孝，文明和谐”，奶奶做主连姑父也没等，让两个上了一天学的孩子先吃。

她不停地劝两个孩子多吃点，一会儿给这个夹夹菜，一会儿给那个盛盛汤，看着孙女和同学闷头吃饭的样子，眼里都是慈爱。

“奶奶你也动筷啊，一会儿菜该凉了。”周霈说。

“你们吃，奶奶不饿，人老了胃也小了。”

“我姑父说人的胃袋子是J字型，能伸缩的。所以啊奶，即使你不饿，吃一吃也会有胃口的。”秦双给奶奶舀了一勺豆腐。

“我看着你们就像看见小双的爸爸和姑姑。以前他们念书那会儿，吃起饭来也跟你俩一个样，狼吞虎咽的。那时候条件不好，只能让娃娃们吃个饱，都耽误长个子，哪像你们现在讲究什么几菜几汤什么荤素搭配。你看看小双，个头也快赶上她姑姑了。”

“奶奶，我爸今天给你打电话了吗？”

“打了啊，中国闹这么大的动静，你爸妈还能在国外睡踏实了？是不是你这小喇叭给汇报的，国际新闻都没你快。”

“我今天也说叔叔阿姨离那么远，知道了担心又赶不回来，会干着急的。”

“是啊，还是个小孩子，一点也沉不住气。”

“好啦好啦我又懒又沉不住气行了吧，如果我在父母面前还要逞强的话，那我就不是亲生的，肯定是隔壁抱来的。”

“瞧瞧臭样子，还不经说，我们家这是个说不得。”奶奶吃了一口饭，对着周霈揭孙女的老底儿。

晚饭后小姑还没回来，秦双猜测同单位的杨青彤她爸一定也没到家。她担心杨青彤没饭吃，便从给姑父他们预留的饭菜里拨出些，装进饭盒托周霈回家顺路给杨青彤带去，自己则老老实实留在家里陪奶奶。老人坐在八仙椅上听广播，并不是新闻，而是咿咿呀呀的戏剧，好像她嘴里的“中国闹这么大的动静”跟她完全没关系。

“奶，虽然咱这儿震感不强，你好歹也听听新闻，关心国家大事，实时了解一下灾区动态。”

“天灾挡不住，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听得人伤心，不听也罢。”

“你想爷爷了吗？”

“老了，老了，想不起来喽。现在你爷出现在我梦里啊，永远都只能瞧见半个身子。去了那边倒长成了巨人，那么老高我怎么看都看不到脸。”

秦双没再说什么，害怕惹奶奶伤心。爷爷确实如奶奶说的——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身子骨那么硬朗的一个人、登山下水无所不能的一个人、骑着车子从城东到城南给女儿家送自种菜的人，只不过被慢车剐蹭，摔了小小一下，就如夸父倒地再也没有清醒，从住院到离去不过短短半年。

秦双歪倒在床上随着收音机里的戏曲声打拍子，直到脑袋一上一下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啊，只觉得像掉进太阳暴晒过的棉花堆里，四周都是阳光的味道。三个女生坐在棉花堆里，打雪仗般互相丢着棉絮。

“啊别扔我，我对阳光味过敏。”杨青彤迅捂住口鼻。

“别装了，阳光是无色无味的。”沈佳强掰开她的手。

“阳光真的有味道，又甜又香又绵又软的，不信你把头埋在被子里闻闻。”秦双表明立场，坚定拥护“阳光有味论”。

沈佳冷冷看了两人一眼，一个猛子扎进棉花堆里，直直向下坠去。秦双连忙去拉她，才现周围并不是棉花，而是大朵大朵虚无缥缈的云。三人就那么一个拽一个往下掉，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吹得人睁不开眼，完全不知道要坠落何处，只有无穷无尽的下沉感。

秦双猛地睁开眼，胸口还剧烈起伏着，是的，她被吓醒了，这才现周遭黑黢黢的，只留一点月光从薄帘子上映下来。奶奶的鼾声响在耳畔，她慢慢辨认出来睡在奶奶屋里，不用说小姑一家一定睡在另一间，至于睡不睡得着那是另外一回事。老式的二居室沐浴在夜色中，一双清澈的眼睛正努力适应着黑暗。

“睡得真死啊，连小姑他们回来也不知道。”秦双心想，渐渐看清床头放着手机，她半起身小心翼翼越过奶奶去拿。老人的鼾声突然高了几个分贝，吓得她一哆嗦，差点把手机盖奶奶脸上。

她按下解锁，并没有未接来电或短信，顺手刷了刷空间。有人感慨灾难无情，生命脆弱；有人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有人点赞救援，有人庆幸活着……都是和地震相关的点点滴滴。秦双越看越难受，在此刻格外想念爸爸妈妈，鼻子一酸特想哭，直到憋不住，伏在枕头上专心流起泪来。

突然“睡了吗？”

“刚醒。”她按下送键。

“能接电话吗？”

“不太方便。”秦双下意识看了眼奶奶，虽然老人家鼾声如雷。

“你不要说话，听我说。”

这条短信收到半分钟后，电话戳了过来，秦双钻进被窝，哑着嗓子喂了一声。

“你这是哭呢？”

“没有。”秦双在电话这头抹了抹眼睛。

“害怕吗？”

“嗯。”

“你拉开窗帘。”

“啊，干嘛？”

“不要嗯嗯啊啊了，悄悄的，我在你家楼下。”

“我在我奶家呢。”秦双压低嗓门，在被窝里憋得满脸通红。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好吧，看来乌龙了啊。晚上把我爸送到我姐家，这会儿溜达到你们小区了。虽然有震感，但问题不大，不用太害怕。”

“嗯。”

“不挂吗？不挂那我再说两句。外面月光很亮，我仔细看了下，你屋子窗帘好像没拉，我看见你飘窗上好像有东西，玩偶吗？还是书。晚上在我姐家喝了点酒，我小叔说酒壮怂人胆，也许今晚要紧急避难，喝点酒提精神。我爸一个酗酒成性的人居然一口没沾，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是怂人。”

“妈，小双，快起来。”小姑慌慌张张跑进来，提高嗓门叫人。秦双顾不上说再见，赶忙掐了电话，拉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奶奶家院子里的喇叭正一遍遍播报着余震预警，让全体住户远离住宅区。

秦双火换好衣服，扶着奶奶出门，姑父抱着没睡醒的桃子，小姑镇定地拿了水壶干粮和手电筒。院子里的人乱成一团，紧张到甚至有些微妙的兴奋，秦双抬头看了看天空，打开手机进入短信。

“我看见了，月光如洗。”她按下送键，慌乱了一天的心，确切说是最近一直都茫茫然的心终于如微尘落地，归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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