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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这张欠条又是为何而写？&rdo;张总管却是不动声色，步步紧逼。二太太就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ldo;是我鬼迷心窍，听说慧庆寺的通光大师能奉养小鬼，魇镇厌胜……&rdo;她认得坦然。大太太就有些坐不住了，张开口，就要厉声呵斥二太太。&ldo;何止是这一年……&rdo;大老爷却盯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立刻又闭上了嘴。三个堂少爷都面沉似水。&ldo;回禀老爷。&rdo;张总管就双膝着地，回报大老爷，&ldo;二太太对此事供认不讳。&rdo;&ldo;嗯。&rdo;大老爷摆了摆手，&ldo;起来回话吧。‐‐依族规，这该怎么处置？&rdo;&ldo;小的已遍查祖训，并未明文记载。&rdo;张总管回答得很稳。大老爷就慢慢地点了点头，望向了阶下的二老爷。&ldo;二弟，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呢……&rdo;就把皮球丢给了二老爷。众人就不由得都看向了二老爷。二老爷垂下双眼，深吸了几口气，便颤巍巍地起了身。一转身，就又狠又快地赏了二太太两个巴掌。&ldo;这jian人只仗着我远在京城，没有善尽管教之职，便兴风作浪，挑拨离间，让我们两房之间走到了这样尴尬的境地，就算族规没有明文记载，我杨海西都不会让她留在我们二房里败坏门风！请大哥随意处置，小弟是决不会有二话的！&rdo;二老爷面目狰狞，就喘起了粗气。就算是二太太都有些猝不及防，捂着脸愣愣地看着二老爷，一时，却是僵在了那里。二老爷是一进苏州，就来了总督府。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送给二太太。也就是说，今日的所作所为，全是二老爷自己的主意，都没有先给二太太打一声招呼……七娘子瞥了几个堂兄一眼，打从心底泛起了一股深深的寒意。这个二老爷，真不愧是大老爷的亲生弟弟。101番外一莫欺少年穷元德二十三年&ldo;海东啊。&rdo;老者环顾着整洁的三进瓦房，又微微咳嗽了起来。&ldo;族里这次行事虽然是过了些，但，也是情非得已。&rdo;他又磕了磕油光铮亮的旱烟筒，晃了晃手里的火捻子，取了烟丝塞进烟筒，火捻子一按，急吸了两口气，这才惬意地喷出了几口烟。&ldo;虽说这都是早了，但族里口舌多、是非也多，你一个庶子，就算守着千顷良田又如何能打理得来？若是把老八房的那群人给逼急了，到省城告你一状，我们宝鸡杨家的脸，可就丢光喽。&rdo;老八房现放着姻亲在西安做总兵，真到西安去打起官司来，小四房又能落着什么好？杨大郎垂下双眸，半晌又抬起时，眸中已是一片澄澈。&ldo;三堂叔，我还是那句老话，族里的难处，我小四房如何不能体谅‐‐三年以来，已是让出了大半田土，不是给族里做了族田，就是分卖给没有田土的族人……只是这三百亩水田，您们做长上的还要剥取，那就实在是逼人太甚了。是要逼得我到西北总督衙门府前击鼓鸣冤不成？族里的行事，恐怕有些过了吧。&rdo;三堂叔顿时眸子一缩。就若有所思地吸了一口旱烟。半晌，才吧嗒着烟嘴叹气，&ldo;唉，老八房也的确是贪婪了些，你们兄弟俩也不容易，这些年的嚼谷全靠了这三百亩上等良田……他们的胃口，也实在是太大了。&rdo;杨大郎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三堂叔总算没有昏聩得不可救药。老八房图谋的这三百亩水田，这几年来的出产就占了小四房一年收入的一多半，若是一下就少了这一大笔收入，恐怕不出几年，小四房连中等人家都算不上，要沦落到下等人家了。虽说家里也不是没有浮财，但自己年幼，弟弟更是不知世事……这三百亩水田不争一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四房家底还厚，恐怕又要不安生了。&ldo;三堂叔能体谅我们小四房的难处，实在是一派父母仁心……&rdo;他作出一张感激不尽的脸，又深深地长出了一口气，&ldo;这几年来，要不是您老人家照拂，我们的这一点点仅有的家产，恐怕都要……将来海东若有做那人上人的一天，必定不会忘记三堂叔的大恩！&rdo;三堂叔也不禁叹了一口气长气。&ldo;家家一本难念的经，你就吃亏在是个庶子……&rdo;他多少有了几分推心置腹的样子，&ldo;你也知道，西北一带，最重出身。偏偏你和弟弟都是庶子，在族里的腰板就怎么也硬不起来，若是你有了嫡子的名分，那些个下作无赖，也不至于闹腾得这样厉害。唉，也是族长无能，管束不了子弟！我们这些耆老就算有火也发不出！更不好越过族长管教那些不孝子弟……&rdo;族长是老九房出身，和老八房沾亲带故，又怎么会为了小四房说话。杨大郎略微低眸，又看了看窗边多宝阁上的田黄石飞马踏燕座尊。上回过来三堂叔这里，还没见着这摆件。现在田黄石走俏，这一尊摆件，百两银子是跑不掉的……三堂叔的几个儿子都不成器，老三房那样丰厚的家业，被他们连吃带喝，没几年就露出了颓势。这摆件，断断不是他们孝敬来的。听说最近老八房开始做玉石生意……他又抬起眼，一脸的诚恳，&ldo;老八房的那几个叔叔是什么德性，三堂叔自然只有比海东更清楚的份。&rdo;听父亲提起过，老三房当年也没有少和老八房打官司……三堂叔面上果然就掠过了一丝不自然。&ldo;那是，那是。&rdo;他遮掩着又狠狠吸了一口旱烟。屋内就满是火辣辣的呛人烟味。不过，三堂叔到底也没有许诺为小四房出头，要回那三百亩良田。杨大郎也不讶异。又陪着三堂叔感慨了一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才起身告辞。三堂叔倒亲自起身把他送到檐下，又握着杨大郎的手谆谆叮嘱，&ldo;还是要读书！&rdo;&ldo;你十三岁考上秀才，就已经让八房大吃一惊，今年秋闱，若是能考上举人，这三百亩水田，就算没有人为你出头说话，恐怕也自然而然就回了你们小四房名下……还是要读书！&rdo;杨大郎就笑着谢过三堂叔的勉励，&ldo;是，三堂叔的教诲，小侄记下了！&rdo;又行礼请三堂叔进屋：&ldo;您别送了，我自个回去，自个回去。&rdo;三堂叔就在檐下立定，看着杨大郎转身出屋。在西北灼热的阳光下，那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袍越发有些寒酸，但袍下的人却是极精神的，就算在这样的窘境里，杨大郎的脊背依然是直的。三堂叔忽然就觉得眼睛发花。揉了揉淌出的眼胶，转身进了瓦屋。瓦屋内虽清凉，但却也稍嫌阴冷了些。他就自言自语地念叨起来。&ldo;欺老不欺少，不欺少年穷……&rdo;又摇了摇头，径自失笑。&ldo;举人？举人，又哪里是那么好考的……&rdo;杨大郎出了老三房的院子，熟门熟路拐过了几条陌巷，又从田埂上抄了小道。就进了小四房的大院子。这院子当时兴建的时候，就在杨家村外围，有什么匪患总是首当其冲，居住在里头的几户人家也都没有善终。后来小四房在杨家村内侧的屋子被族里收回，索性就搬到了这间大屋安生，多年来倒也打理得有模有样，有了居家的意思。几个下人正在当院里一边挥扇子打蚊子一边抽旱烟，见杨大郎回来，忙都起身围了上来，殷殷切切地望着他。杨大郎就苦笑着摇了摇头，&ldo;八房这次学乖了，事先在三房那里打点过了，恐怕这一次，三堂叔也不会出头……&rdo;众人顿时就垮了一张脸。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仆妇又问，&ldo;大爷，您看看五房的十三婶……&rdo;杨大郎面色微沉。&ldo;十三婶毕竟是女流之辈，这种事求到她老人家头上，她也为难。&rdo;他摇了摇头，又咬了咬牙。&ldo;且看看再说吧。&rdo;几个下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心酸。小四房就剩了大爷二爷两个妾生子，族里一手遮天，差一点把小四房算作了绝嗣支，这么多年来，官司扯来扯去，家产是越扯越薄……八房又仗着这几年得意，手是越升越长，竟大有把小四房赶尽杀绝的意思。偏偏小四房当年势大的时候，在族里也不是没有冤家……这三百亩良田要是被八房拿走，眼见着一年的进项就少了一半。恐怕连下人的月钱，都未必能发得出了。就有人转着眼珠子，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唯独那中年仆妇却是把井里湃着的西瓜汲了一个上来，切了一碟子给杨大郎送进了东厢房。家里人口少，正房就长年累月地空着，两兄弟索性就睡在东厢房南北两炕头上，冬天也能省些煤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