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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黎扬告诉我你还有更大的用途,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长公主站在阮萝的面前,捏着盖头的关节已经泛白,可是阮萝开不了口话,黎扬喂了她夺去声音的哑药,她只能扬起下巴,安静地盯着长公主。
倔强带不来好处,可却能让她感到力量。
红色绸缎蒙住头时阮萝突然很想流泪,为了云天之,为了那个孩子,最多的是为了自己。可是她却不能哭,不能流泪的理由与想要流泪的理由一模一样,她终于明白曾经的无忧无虑是多大的奢望。
黎扬,除了长公主,再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而甚至连长公主都不知道她的任务。黎扬的话像是毒蛇的嘶嘶声回荡在脑海,阮萝不断告诉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她不必害怕,无辜又如何,自己不也是一样的无辜,可是结果呢?
喜堂上格外嘈杂,远远飘来鼓乐齐鸣的声音,阮萝觉得手心开始冒出冷汗,右手上曾经因为握着瓷片而被割破的伤疤又隐隐作痛,可她还是忍耐住了紧握双手的想法,按照之前长公主过的流程一步一步地走着。
舌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只剩下一块死肉在口中麻木不堪,阮萝感觉到那个陌生的新郎走在了自己的身边,喜娘让她停下来,她便停了下来。
其实,她并不是没有幻想过婚礼,她觉得自己其实在心底早已经成过亲了。为了活下去,她别无选择。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无意识地跪在了地上,天地拜完,下面就是高堂了。宁思危就在她的身前,如果她掀开了盖头会发生什么?黎扬的警告犹言在耳,她并不是不相信云天之,而是黎扬实在太可怕了。
很快,高堂也已经拜完,阮萝觉得耳边一阵轰鸣,她想要落泪,却最终还是忍住。夫妻对拜之后她被人搀扶着走下厅堂,喧嚣渐远,阮萝突然想起,云天之会不会也来了?应该不会,他已经和宁思危在黎扬的从中作梗下彻底翻脸,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
接下来的事只能靠自己了。
酒宴过罢,每一个宾黎扬都送至宁府正门,他回头看了看高悬的缺月,嘴角也像月梢一样轻轻弯了起来。
“黎公子,期望你能代我向宁城主声抱歉,”云天之临走之前对黎扬轻声道,这些日子他渀佛变了个人一样的消瘦憔悴下来,“那一日是我冲动了。”
黎扬关切地点了点头,却看着云天之的背影凝视了很久,直到有下人来城主醉了时,他才抽身离去。
宁思危醉得格外厉害。
黎扬搀扶着他走向房间,他却执意要到书房,黎扬没有拒绝,扶着踉跄的宁思危走向书房。
到了书房中,黎扬扶着宁思危坐下后沏了杯茶,屋内匆忙间只点了一个蜡烛,灯光有些昏暗,黎扬将茶杯端至宁思危的身前才发觉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
“城主,请用茶。”
宁思危苦涩一笑接过茶盏,眼神因为醉意而显得飘忽起来,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吞过热炭。
“就算周围没有一人,你也不愿意叫我一声父亲么?”
太迟了。
他的心底突然漫起无边的空荡。
可惜太迟了。
“回城主,属下不敢僭越。”
黎扬抿紧双唇,一双英气逼人的双目此刻却低垂了下来,他轻轻闭上双眼复又睁开,往事清晰地浮现又散去,惊不起半点涟漪。
宁思危有些木然,可很快,他又凄怆地路出了疲惫的笑容,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你一直以来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惩罚我。”
“属下不敢。”
“你恨我?”
“属下不敢。”
“你应该恨我的,”宁思危渀佛没听到黎扬的话,目光渐渐飘远,“阿萝也应该恨我,你们每个人都应该恨我。”
心中被烈火烧得灼痛难耐,黎扬再抬起头来时,眼中带了星点逼人的红色光点。
“你还记得我母亲的模样么?”
他这样问道,声音却冰冷如霜,宁思危并不惊讶,反而微微一笑:“你和她,很像。”
“你已经忘了对不对?那阮萝的母亲呢?你还记得她的样子么?”
“阿萝本来是应该死的,”阮萝的名字像是唤起了宁思危心底的伤疤,他眼角有一丝轻易察觉的湿润,黎扬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疼了起来,那是他已经遗忘了很久的感觉,“那一日暴雨如注,我和月兮已经断绝往来了一年有余,她却突然跑来宁府对我求我救救她的孩子。阮亭山舀着银子去抓药却已经三天不知所踪,阿萝在襁褓里已经哭哑了嗓子,高烧把脸都烧成了灰白色。那样的时候,我却对月兮,你不该来的。”
其实黎扬还记得那一天,那是他记事以来青越城最可怖的一场暴雨。他在随着管家学习核对账目,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抱着什么疯了一样跑了进来,他还记得长公主气得发了狂,那时候宁思危的脸上还没有疤痕,可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如今却也不清楚。
宁思危沉浸在回忆里,双眼渐渐蒙雾:“我狠下心告诉月兮,我不会救她和阮亭山的孩子,既然你当初决定与我再无往来,就不该再来求我,从小她便温柔如水性子和婉,可那一日她却发了狂,把茶碗砸碎后舀着瓷片抵在咽喉上以死相逼,我这一生从没有这样恐惧过血的颜色,我上去抢夺,却被已经失去理智的月兮失手划伤了脸,我让大夫治好了阿萝的病,让她们母女离开,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空气随着沉默而凝滞,黎扬绝望而讽刺地想,宁思危永远也不会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还回忆他和他的母亲。
宁思危的手轻轻抚过脸上的伤疤,那原本扭曲丑陋的痕迹在他轻柔的动作下显得也不再狰狞。
“直到很多年后,你带着户籍敲开我书房的门,来献酒的阮萝十分可疑,我看到户籍时才真正发觉,我和月兮暗中幽会最频繁的日子,阮亭山正在那个时候为了躲债逃离了青越一段时间,而阿萝的生辰……”烛焰轻晃摇曳,宁思危停顿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那一日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为何月兮当初不告知我阿萝是我的骨肉,直到我听到阿萝死讯看到尸体的那一刻我才明白,终究是我辜负了她的苦心,不,是我一直都不配身为人父。”
宁思危剧烈地咳嗽起来,黎扬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歇斯底里地喘息,突然路出了一个残忍却破碎的笑容。
“我其实很想听你我母亲的事,”黎扬听见自己心底坍塌的响动,感觉到了指尖的颤抖,“如果今日你是对我讲了她的事情那该多好。”
宁思危猛然抬头,嘴角滑下一丝乌黑的血迹,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黎扬,看着他诡异却痛苦的笑脸。
“你当初答应带我入府,却无论如何也不让我母亲拥有名正言顺的名分,你逼她做出选择,自己一个人带我度日还是将我交给你然后离开,宁思危,你不只是不配为人父,你更不配为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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