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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之后,有个自称经纪公司的人找他,想和他签约,让他去拍戏。林武拒绝了他几次,最后一次他说:“你不是想买机车吗?不够钱吧?”林武曾经和凌云说过想买机车,可能是他告诉了他妈妈,然后这个人又知道了。那时离暑假已经越来越近了,何组电话里的声音也一天比一天高兴。他说美国的暑假有三个月,他可以都呆在台湾。他犹豫了很久,想着签约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喜欢的时候拍拍戏,赚一点钱就是了。这件事他也没有和爸妈商量,他总觉得就是打工,是件很小的事。对于签约的事,对方虽然说了很多次,他总是没怎么搞明白状况,等到签下约后,才发现他有五年要拍戏。五年也很短吧,而且对方说了,他还是学生,也没什么太多任务安排,当作是打工就可以了。只是签约之后就变得有些忙,他要上各种各样的培训课,有时七点钟根本回不了家。这么几次之后,电话对面的何组有些不高兴,问他什么事弄得总是晚归,林武说了一句七八点也不晚呀,他就相当生气地说:“你是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了?”林武哭笑不得,说:“只是打工罢了。”“为什么要那么卖力打工呀?”他好像完全忘记了去年的约定,林武也不好意思说。这么拖到了六月,何组却说不能过来了。机车的钱已经筹好了,打算第二天就去买车的,但是当天晚上他说暑假不能过来了,说得非常沮丧。林武茫然地看着电话,忽然不明白为了什么。也不知为什么要签约。“你来美国吧,我想见你。”“我要上学呀。”“暑假过来好不好?”“为什么不能来了?”对面的何组不说话了。那样尴尬的电话持续了三天,第三天何组终于说了,他父亲那边有位非常重要的客人来美国,一定要照顾那位客人的女儿,他们要在加州呆三个月,刚好就是一个暑假。“你来美国吧。再见不到你,我会死的。”林武终于有些恼怒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何组可以说这样的话。总是随便就把这种话挂在嘴边,任性又强硬,从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然而何组在那边好像自言自语地说:“你一定不知道,我每天要花两个小时打坐练大光明法,这真的太难受了,不这么做我会一直想你,睡不着,吃不下。我……”他哽咽起来,“我想见你。”哽咽不断地从电话那头传来。林武烦躁地扯了一下已经长到了肩部的头发。8他向公司请了假,用打算买机车的钱去了加利福尼亚。在他的家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何组看见他,又笑又哭的。他们在那间房里抱在了一起。但是何组并没有很多时间陪他,白天的时候,他时常被一个人留在房子里。以往被留在房子里时,他并没有不安和焦躁,他觉得很自在,然而在这里他开始一天比一天焦躁,一天比一天不安。他经常无意识地盯着钟,数着一秒、一分、一刻钟、一个小时,他怎么还不回来?林武要何组告诉他怎么练大光明法,何组问你为什么要练,你痛苦吗?林武只是看着他,不能告诉他。在来之前,他拜托了妈妈做了一间深蓝色的上面有浅蓝凤鸟的直裾,也带来了那件黑色的直裾,然而何组一次也没有穿上过。何组有一天早了一点儿回来,情绪不太寻常,他问:“你是不是拍了广告?”早就把这种事忘记的林武呆呆地看着他。何组瞪着他,何组的眼眶有些深,如果不笑,看上去就像在生气。“我不是说过,谁也不可以吗?”他的手略微地抖着,“我一个人看见就可以了。”“我没有脱衣服。”“不是有没有脱衣服的问题。”何组呼了一口气,“算了,以后不会这样了吧?”林武没有回答,何组那天晚上不高兴地一个人面壁躺着,林武上床之后他又搂过来,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自言自语:“你走了我怎么办?”说是这样说,第二天他走了却没回来,当天夜里才打电话来说:“不好意思,可能要陪她在纽约待上十天。”他的口气听不出一点怎么办。林武从那天开始就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他想世上有种修炼的方法叫做辟谷,不吃不喝,之后就可以见到大光明了。他不吃不喝,见到的都是何组和那个姑娘一起的样子。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何组终于回来了。林武忽然觉得,他们这样是不对的。何组问他你怎么了,林武就说我辟谷了,还是没看见大光明。后来他们一起吃了关东煮,何组一直以为那个是火锅。林武看着他已经开始不那么幼稚的脸,说:我们在一起,永远看不见大光明。林武回到台湾就休学了。他从家里搬走,到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住下。他让家里人别告诉别人他在哪儿。他听说何组到他家里找过他,到美国学校找过他。他为了不让人找到,连凌云都不联系了。很多年之后,他在一个颁奖典礼上碰见了何组。他是个新人,刚刚出道不久。他看着他的样子,就像看见陌生人。他答应了他的很多要求,比如要永远记住他,比如再也不说一个人一辈子会谈很多次恋爱。除了一点,他让很多人看见了自己。他也说过了很多话,他说他要是喜欢一个人,就会一直喜欢,但是他和很多人谈了恋爱,而且已经结婚了。他想看见大光明,但是看不见。他在三十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两块织了很久的锦缎。一块是黑色的,上边有金色的凤鸟,一块是深蓝色的,上面是浅蓝的凤鸟。他想,龙和凤终究还是不同的,他们怎么能互相理解呢?都是凤的话,说的话一定也可以听懂了吧。作者有话要说:注:可以在西门町搭统联快运去嘉义,但是这里为了剧情需要让他们搭火车,但其实我不知道90年代初有没有火车。(后篇)早春暮春1、妻子那一天打了六个电话给他。那是早春的一天。说是早春,却像是严冬。因为下雪了。本来就是在雪中的戏,只是因为冷,拍起来格外费力。不拍戏的时候他就穿着剧组分发的长棉袄在一旁取暖——他自己并没有准备那么厚的棉袄。棉袄太厚了,他没能感应到调成震动的手机,错过了她五个电话。结婚第四年,妻子开始变得很不安,每次在月经快来前就会打很多电话给他,说月经还没来,是不是有了?有时拍戏他都没回家,到了那个时间,她也会这样说,那时何组就会提醒她,他们这个月根本就没有同房。她于是才稍微没那么不安。但是却会变得沮丧,她会说偶尔回来一趟吧,你爸爸来电话问了这件事。妻子的不安并不是不可理解的,他们结婚了三年半,他已经三十七了,她也有三十四了。她在上个月很绝望地说即使现在怀孕,她也已经是高龄产妇了。何组只好安慰她三十四和三十五六没有太大差别,别担心。妻子的第六个电话他终于接到了,她在电话那头哭得稀里哗啦,说:“我来月经了。我开着车,忽然就来了,晚来了两天,我还以为是先兆流产,但是忽然就来了很多,是月经,不是先兆流产。”妻子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她经常咨询保健医师,而且上网找资料。她最近一年总喜欢找不孕症之类的资料,上个月她说孕前保健医师让她还是叫先生一起去检查一下。“你太紧张了。放松一点,没有就没有,没关系的。”何组把电话拿到了片场后的一排废弃平房里,安慰着她。她却越哭越厉害,到后来似乎鼻子全堵住了,带着浓浓的鼻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去医院检查,说不定不是我的问题。”何组觉得这件事让他有些烦躁起来,他说:“我们那么没规律,怎么可能说怀就有?你别这样了。我最近很忙啊。”“什么叫没规律?我每次都测了排卵,都已经十次了,一次都没有怀上。”妻子哭得开始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说是要把臀部垫高一点,我们都快倒立了,做完了从来也不敢爬起来,还是没用。我有排卵的啊。”片场那边有人找他,何组对妻子说:“你稍等一下,有人叫我。”“你怎么这样,哪件事更重要啊?”她带着鼻音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生气。何组挂断了妻子的电话,下一个场景已经开拍了。工作人员找他过去。他有些不开心,但是还是很顺利地完成了那一幕的拍摄。妻子本来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性格也温和。谈恋爱两年,何组曾经对她说过几次,即使结婚,他并不想要孩子,希望做丁克。她也赞同了,说有没有孩子都没关系,他们都是不需要依赖孩子养老的人。结婚第一年,何组照例说要避孕的时候,她却有些不太情愿,说安全期避孕就好了,有了也没关系。何组对她说他并不想要孩子,她却说现在已经结婚了,有个孩子也不会增加很多麻烦吧。何组还是每次都使用避孕套。第二年在妻子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开始不避孕,但由于何组的工作性质,事实上同房机会也很少,一年后没有怀孕,她去了保健医师那儿,保健医师指导她要规律地同房,可以测测排卵,增加受孕机会,她照做了。只是每次回家,都要像完成任务一样做事,有时很累了,不能持续,妻子就会很担心地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需不需要去医生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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