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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誓的妈妈这一年刚好退休在家,爸爸则是还有五年才退休。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那天下午,在学校上完课,焦誓就接到妈妈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是焦誓从来没听见过那种,有些强压不住的担忧:“焦誓,医生说让你爸爸住院。”“住院?查出来是什么病了吗?”“我没听懂,好像说是胰腺怎么样了?不知是胰腺炎还是胰腺什么……”妈妈不肯说出其他的猜测。“那我去医院看看。”陈倩那两天情况稍微好一点,也到学校上了两天课。焦誓见陈倩还没下课,就给她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他先去医院,让她下课后自己打车回去。焦誓至今都记得那天爸爸穿着病员服,坐在窗边病床上的景象,夕阳从窗外照进来,冷冰冰的。妈妈站在床边削苹果,水果刀却不小心划破了她的手指,她短促地叫了一声,血涌了出来。“我说了不吃苹果的。”爸爸见状,怪起妈妈来。“爸,妈。”焦誓走了进来,他怪那冷冰冰的夕阳,想把窗帘拉上,爸爸却说不喜欢暗,让他千万别拉窗帘。“主治医生还没下班,焦誓你去问问。”妈妈拿纸巾按着自己的伤口,焦誓看了看,妈妈的伤口很深,已经见到肉了。“妈,你这伤口太深了,我带你去缝一缝。”焦誓说。“你先去医生那里问一问,他一会儿该下班了。”妈妈杨柳焦急地催促着焦誓,焦晴山没作声。焦誓找到角落里的医生办公室,里边只有一位医生,他贸贸然地进来,医生也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空理会他。焦誓觑个空当,问医生道:“医生您好!我是23床焦晴山的家属,我想了解一下他的病情。”那医生抬头看了看焦誓,问道:“是什么家属?”“我是他儿子。”“还有没有什么家属想了解病情?一起叫过来。”医生的态度很温和,他解释道,“病情比较复杂,如果有想听病情的一起说比较好,免得下次我没空再解释。”焦誓回病房去叫上妈妈,爸爸见他们俩都去,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一动的意思。焦誓和杨柳到了办公室,医生又问了一遍:“这位是什么家属?”“我是焦晴山的太太。”妈妈杨柳赶紧表明身份。“接下来的病情介绍,我先跟你们商量,你们再决定要不要告诉焦晴山,告诉多少,我们会配合。”医生说完打开挂在墙上的阅片灯,把两张片子挂上去,对他们说:“这是焦晴山今天在门诊做的上腹部磁共振。今天他来医院,先抽了一个肝功能和腹部超声,发现胆红素很高,而且以直接胆红素为主,超声提示胆囊增大。门诊部医生怀疑有梗阻存在,就让他做了一个上腹部的磁共振。“这就是磁共振,你们看,胰腺这里,”医生指了指一个地方,然而焦誓根本看不懂,“胰头肿大,里面生了东西。”“是什么?”杨柳问道。“其实我倾向是胰腺癌,”医生说,“但是放射科医生认为不排除自身免疫性胰腺炎——你知道,这隔着一层肚皮,很难确诊。按临床上来讲,他这种无痛性的黄疸比较像是胰头肿瘤的压迫,而且片子上发现腹腔有很多肿大的淋巴结,可是我们目前不能确诊。”焦誓抓住了问题的重点:“您是说,胰腺炎可以治好,但是胰腺癌不能治好?”医生谨慎地说:“差不多,也并不完全是这个意思,胰腺炎不是恶性疾病,而胰腺癌是个恶性疾病,治疗的策略完全不同。”杨柳听了着急起来:“那么有什么方法可以确诊呢?”医生看着两位家属,有些无奈地说:“确诊的方法只有剖腹探查,也就是开刀,取出那些淋巴结来做个病理检查,看一看到底是炎症还是癌症。不过,如果是炎症的话,这一刀就白挨了,如果是癌症的话,这一刀挨下去,虽然可以诊断,但是,”医生又指着那张片子上的数个地方,“这么广泛的淋巴结转移,可能预后不好。”“那怎么办?”杨柳的眼睛一下红了。“所以我的意思是,可以先按照自身免疫性胰腺炎来治疗,假如效果不佳,我们再考虑另外一个诊断;如果疗效好,那么可以不必挨这一刀。”医生很委婉地说。“可是您刚才说比较倾向于胰腺癌的诊断。”焦誓提醒医生。医生看了看焦誓,说:“如果是胰腺癌,这个程度等于是没得治了,懂了吗?”焦誓大概听明白了医生的意思,然而杨柳却不是这么想的,她说:“可是万一按胰腺炎来治疗,耽误了胰腺癌的治疗,那怎么办?”“如果是这种广泛转移的胰腺癌,治疗不治疗生存期限都差不多。”29焦誓觉得这位医生算脾气好的了,解释得很清楚,可是杨柳还是不相信,只是不好继续问下去。等到出了医生办公室之后,她对焦誓说:“焦誓,要不然我们给你爸换一家医院?万一误诊了怎么办?咱们去附属医院看一看?”“我可以把片子和化验单给我附属医院的同学先看一看。”焦誓说,“才刚刚进医院就出院,爸心里不知要怎么想。”焦誓又进了办公室,对医生说他想拍一下病人的片子和化验单,咨询一下自己的医生朋友,那位医生对他这个行为也没有恼怒,反而说:“嗯,多参考几个医生的意见也可以。假如条件允许,你们转去条件更好的医院,看一看有没有别的诊断手段。”大概医生见多了这样的家属,不以为意。焦誓心想,假如自己的学生提出要去听别的教师的课参考参考,他会生气吧。焦誓高中有几个同学当了医生,他联系了在附属医院工作的黄恬,黄恬当即回复他道:“我不是普外科的,我拿去咨询一下普外科的同事。”杨柳回到病房去,焦晴山问她:“医生怎么说?”“医生说是胰腺炎,要打几天针。”杨柳坐在床前,低着头对焦晴山说。“休息几天也好,最近是太累了。”焦晴山往病床上躺下,说:“你的伤口呢?去缝一缝吧。”“我的伤口?”杨柳心神不宁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焦晴山说了什么,“哦,还好,我一会儿去。”焦晴山仔细地看着妻子的表情,欲言又止。焦誓回到病房,看见的就是他的爸爸躺在床上,扭头看已经沉没在高林广厦间的夕阳,而妈妈则坐在床边,魂不守舍地双手交握成了抱拳,焦誓心里难受,可装得比谁都若无其事。他蹲下去,摇高爸爸的床头,问:“爸,你今晚想吃什么?”“你先带你妈去处理一下她的伤口,别搞得化脓了。”焦晴山说,“我没胃口,不想吃。”焦誓的电话这个时候响起了,他本以为是黄恬,但一看,是陈倩,下午经这件事,他把陈倩要独自回家这事全给忘了。“你干嘛?”陈倩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爸不舒服,住院了,我在医院。”“那今晚你们都不回来吃饭?你妈不做饭了?”陈倩在电话那头说,“我怎么办?”焦誓心下烦躁起来,他说:“你自己打车回家,随便做点什么吃吧。我们今晚不回去吃了。”“我闻到油烟都想吐啊。这个点很难打车,你让我怎么回去啊?”陈倩在电话那头控制不住火气了,“你也不想一想,我怀了谁的小孩搞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焦誓心里憋着一团火,但在父母面前不好发作。他知道陈倩一向不把他的父母当成亲人,但也没想到她冷漠如斯。他勉强好声好气地说:“陈倩,你先看看能不能打到车,妈手受了点儿伤,我带她去处理一下,就这样吧。”焦誓单方面挂了陈倩的电话,妈妈和爸爸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也没留意他说了什么,他对杨柳说:“妈,我们去门诊那里缝一下你的手指吧。”陈倩没有再打电话过来,只是发了一条短信,焦誓看了一眼,她的短信是这样写的:我嫁到你家,你有没有给我一天好日子过?你这样还过得下去吗?我把孩子打掉,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焦誓则是给她回了条短信:我爸可能是胰腺癌,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好不好?陈倩没有再给他发短信了。焦誓被她一吵,心底好像乌七八黑的酱缸似的,又黑又臭,难受极了。焦誓带杨柳到急诊科看了手上的外伤,医生说需要缝两针,近几天不要下水。杨柳皱着眉头被缝完针后,不知怎么的叹了一口气。“很疼吗?”焦誓问。“不疼,陈倩在家吃什么?她胃口不好,又下不了厨房,你要不回去给她做做晚饭?”杨柳的眉头极力松解,可是依然纠成一团。“我送你回去,今晚我在这里陪我爸吧。”焦誓说。杨柳摇摇头说:“你明天要上班,我在这里陪他,这里没什么事,我们去食堂打点饭就好了,你先回去吧,回晚了,陈倩该发脾气了。她现在怀孕,脾气大点正常,你让让她吧。”杨柳对陈倩一直很好,陈倩还是焦誓女朋友的时候,杨柳就挺喜欢。杨柳在焦誓大学前不许他谈恋爱,但是在他上大学后,就对焦誓说过,只要是他喜欢的女孩,她都会无条件地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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