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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蕙心放眼四望,新房三间布置在主院,有独立的院墙,而婢女婆子都不睡在主院里。
谢致看出常蕙心疑虑,道:“不会有其他人的。”他手下的人已经给容府仆从统统吹了香,够他们一直昏睡到明天清晨了。至于谢致的手下,更不会不识趣出来打扰……
谢致慢步向前,走向后院,对身后的常蕙心道:“春天快过完了,赶紧看一看这最后的花,不然全凋了。”
常蕙心道:“黑灯瞎火你赏花?”
谢致回头一笑,抬了下右手,“我这不打着灯笼吗?”
气氛终于轻松了不少。
原本是谢致在前,常蕙心在后,两人走至花前驻足,就成了齐排并立。谢致蹲下身去,将灯笼举近,见院子里还有些老海棠未谢,幽幽暗灯下仍能见其红色,忽起一阵夜风,枝头花落,谢致情不自禁抬头,见空中皎月仍在逐升。
心尖尖上一点恍然,觉得花未曾落,月未曾升。夜风吹过谢致的鬓角,缕缕乱发随风掠过他的面颊,他站起身来,瞧清嫣红海棠花后面的茵茵翠绿,原是芭蕉叶子,叶大支子肥。
谢致转身,再愿望背后,容府背靠南山,群峦莽莽,簇峰巍峨,起起伏伏,似他心头舌尖多少的话,想说却不可说。
谢致将灯笼举至与肩同高,照亮常蕙心姣好面庞,这面庞令他心上丝丝震颤。常蕙心仍不能同谢致对视,为防窘迫,她背过身去,也望见远处南山。谢致的声音在常蕙心背后响起:“阿蕙,我衷心愿你似这青山不老,常鸦鬓,永娇颜。”
这话说得怪异,喜中藏悲,谢致的音调也不稳,艰难阻塞,常蕙心心中一悸:他是不是哭了?
常蕙心连忙转回身来,却瞧见谢致神色如常,倒是他身后的天穹隐现薄薄晨光——仿佛十几年前的金龙神庙,那一夜过后,天也是这般微微发亮。
恍惚一瞬,时光流转,常蕙心差点就要说一些话,却刹那清醒过来:可是眼前的谢致,不再是那个矮矮小小,固执拽紧她衣角的少年了。现在的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野心和征服的气味。
谢致道:“他知道玄宫里你的尸体不见了。”久久不闻常蕙心应声,谢致苦笑:“皇兄肯定第一个怀疑到我头上,必将派人严密监视。最近,你都不能再跟着我了。”为了常蕙心的安全,只能让她假扮苏虞溪,藏在容府了。
常蕙心道:“那我只能在这里避风头了,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看来是天命如此……”
“我从来不信什么天命。”谢致打断了常蕙心的话。他坚定认为,逆命又何妨?
~
容桐睁开双眼,发现天色已大白,他赶紧往左右一看,见自己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容桐仍有些迷迷糊糊,反手揉了揉后脑勺——以前父亲喝酒过猛,翌日醒来都是太阳穴疼,怎么他喝多了酒,是后脑勺剧痛?
容桐揉着脑袋,眨眨眼睛,瞧见常蕙心坐在桌边,目光投向床上,正注视着容桐的动作。
容桐掀被一看,见自己衣衫完好,赶紧下床穿鞋。忙完一切,他走到常蕙心面前,向她道歉:“对不住,昨晚我喝多了。”
常蕙心给容桐倒茶,“先喝口茶,醒醒脑吧。”待容桐将茶杯举起,常蕙心便将一张白帕递至容桐面前。
容桐瞧见白帕上一朵红梅,触目心惊,抬头骇道:“我……你……这?”
常蕙心目光平淡,“没有,我只是为了你好交差。”
容桐低头半响,谢道:“娘子费心了。”
常蕙心抓起白帕,起身将其放置床上,又伸手将被单揉得更乱。容桐站在一尺外目睹常蕙心动作,脸越烧越红。
夫妻俩说不上话,至始至终都是沉默。过会春荣和周婆子进来,春荣伺候夫妻俩食饭,周婆子则整理床榻,悄悄将沾雪的白帕子塞入怀内。春荣收碗的时候随口提起,少尹府里仆人太少了,婢女居然只有她一个,忙不过来。
容桐愧疚,他以前从未用过仆人,也不习惯用,还是因为要成亲,才买了两个男仆。
常蕙心发话:“那要不就再买四个婢女,四个小童吧。”
容桐立马应诺,一旁的春荣欢天喜地,轻按了下自家小姐的后背。
新婚后的第二天,按礼应是回门之日。常蕙心与容桐礼貌且简短地交流了几句,定好辰时回门。之前的一个时辰,则留给常蕙心着装打扮,容桐则去准备礼物。
哪知夫妻俩刚商议好,仆人就来禀报:隔壁的周兆尹登门拜访了!
容桐赶紧领着新妇见客,向常蕙心详细介绍周峦,道出自己早已与周峦结拜。容桐道:“峦弟为人和善,娘子你初次见他,可能有些生分,但无需害怕。”
常蕙心暗想:怕什么啊,周峦还是谢致一伙的呢!
常蕙心给周峦敬茶,口中敬称“小叔”,周峦则道:“谢过大嫂。”
迟疑须臾,周峦又道:“大嫂的声音似曾相识……”赶紧闭嘴。
容桐神色骤暗,调整情绪后,重新昂首,冲周峦一笑:“一川,今日我不能与你多谈论。辰时,娘子要回门,我也要去拜见岳父。”
周峦放下茶杯,挥手道:“还早、还早。”周峦晃悠悠踱到容桐身旁,凑近容桐耳边吹气:“琴父,昨夜初度,几何?”
容桐红脸,立刻用眼角余光去瞟常蕙心,想让她避一避,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周峦却浑然无愧,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塞给容桐。周峦拍了下容桐的肩膀:“新婚馈赠,一本妙书!”
容桐低头一瞧封面,竖纂三个大字:登科记。
容桐疑惑道:“你塞给我一本《登科记》做甚么?”容桐不好意思说,之前他自己已偷偷买过一本。偷读偷阅,尤其是将首页次页上,周峦和容桐两人的工笔画与介绍诗,反复阅读。那时候,带着丝丝窃喜,兼一点点小虚荣。
周峦道:“你翻翻看。”
容桐一翻,第一页不见周峦,只有容桐立在书页里,锦袍玉带,眉目入画,眼角那一点怯色,最传神。旁边刻的两句话,原是“清露晨流,新桐初引”,这页上却被人挥着大毫笔,在尾处各添了三个字:清露晨流床帷内,新桐初引枕榻间。
原本是赞誉人格高逸清美的句子,被生生改成了艳诗!
不用想,这肯定是周峦的杰作了。
容桐起手,再翻第二页,发现里头画的容桐突然就掀了袍子,下身不着一缕,抵着一女在桌边,卖力奋战。容桐手一抖,特制的《登科记》唰唰翻过了四、五页,画里的自己穿得越来越少,各色各样的姿态,却是越来越有难度。
容桐烫着脸要把书还给周峦,周峦却对常蕙心道:“大嫂你来评评理?”
“评什么?”常蕙心一边问,一边朝容桐和周峦这边走过来。容桐胆战心惊,只好严严实实捂《登科记》在怀中,仿佛捂了块烫手的山芋。
周峦从怀里又掏出一本书来,递给常蕙心:“大嫂,这本书是赠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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