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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明明对“后悔”这两个字并不陌生。
我后悔跟你在一起。
我后悔选择你。
我后悔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因为不止一次听过这样的话,所以她的内心并没有极其的触动。不,其实有一点,因为这话是从苏景秋口中说出来的。在此以前,司明明认为苏景秋不会说出这种话。因为他的心肠真的很软,比她交往过的每一个男人都软。
她看着苏景秋,见他或许是因为生气,额头有了汗意,就倾身扯了一张纸巾递给他,对他说:“你先擦擦汗,然后让我们慢慢说。你说你后悔跟我结婚了,我能问问你原因吗?”
苏景秋早就料到司明明会是这种态度,因为不在乎所以冷静。被忽略的痛苦成倍在放大,他决定一吐为快。
“这样说吧司明月,我本来对跟你结婚没有期待。是你给我描绘了一个蓝图让我跟着你的脚步走,给我营造了我们在一起生活会很幸福的假象。你从最开始就在骗我。”
司明明的眉头微微皱了下,但她没有反驳,而是点点头,示意苏景秋继续说下去。
“你骗了我,你又不负责任、不用心骗,你想演就演,不想演你连装都不愿意装。你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把我当傻子!”苏景秋没控诉过什么人,此刻体会到了一种带着一点恶毒的快感和痛苦,那滋味很奇妙,他捶了下胸口,企图将痛苦赶走。
“所以你觉得我对你没有一点感情,以往我们相处的点滴都是我在骗你是吗?”司明明将冰凉的指尖攥进掌心里,又将拳头塞到腿下。
苏景秋的心梗了一下,那个“对”字试图冲破着他的喉咙,但最终被他咽了回去。他沉默下来。
司明明则说:“你继续说吧。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能吐露你内心真实的想法,那不如就都说完。你觉得我骗你,但你为什么还要坚持这么久呢?”
“因为我觉得虽然你骗我,但那是因为你压根就不懂得爱人、不会爱人,那是你的性格缺陷。你虽然不爱我,但你尊重我,从道德上守护着我们的家,没有踏破我的底线。所以我觉得无论如何,这日子都还能过。”苏景秋顿了顿:“但你这次真的伤到我的心了。你执意去找叶惊秋,还是在我们的旅行泡汤以后。孰轻孰重非常明显,你为了叶惊秋不管不顾,你觉得这合适吗?”苏景秋问道。
司明明思考了几秒,反问苏景秋:“你觉得你以上说的话逻辑是成立的吗?”
“这个时候你跟我讲逻辑是吗?”苏景秋腾地站起来在地上踱步,他因为生气,脖子上那根血管微微突起,那是司明明曾经觉得很性感的地方。那是非常顽强而有力的生命力,她的手贴在上面能感受到血液的流淌。如今它充满着愤怒,随着苏景秋对她的指责和控诉一鼓一鼓:“你什么时候能丢下你所谓的逻辑!你什么时候能明白感情是感情!逻辑是逻辑!感情没有逻辑!”
司明明的指尖愈地凉,她的心头也在颤抖。她想,叶惊秋说的没错的,我这
种人就是要孤独终老的。就连那么包容、乐观的苏景秋都变成了现在这么狰狞的样子,他从前一定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争吵,不然他不会说话的时候声音抖着,眼睛通红,像要哭了似的。
她说:“你先冷静一下,可以吗?”
“我冷静不下来,我想不通!”苏景秋说:“我原本以为我有耐心,能跟你相处,但我现在不想跟你继续相处了,我看不到希望。”
苏景秋收不住了,他的确有着少年一样的天真,在这样的年纪还哭喊着要爱情。他要不到,索性就不要了,鲁莽冲动。
这一套流程司明明也很熟了。
真奇怪,这些男人是共用了一个大脑吗?好像相处了一年半载,两个人就要生生死死分不开了。他们对伴侣的诉求是统一的,但他们对自己的要求又不是那么回事。苏景秋比别人好一点,他更有耐心一点,也比别人带给她的快乐和感动多。但他说他感受不到她的喜欢,尽管司明明的喜欢表现得很淡,那是因为她的性格使然。她鲜少热烈地表达、鲜少冲动,但在跟苏景秋的相处中,她是用了心的。
但苏景秋感受不到。
司明明一直没有辩白,苏景秋还在控诉她。她总结了一下:冷淡、现实、理智、高傲、机械、不尊重伴侣、不适合婚姻和爱情。她安静听完了苏景秋说的话,然后问他:“还有别的吗?”
“没了。”苏景秋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现在他变成了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回沙,心里空落落的。小心翼翼看了眼司明明,看到她的手始终压在腿下,肩膀微微耸着。她低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苏景秋看到她的鼻尖亮了一下,但紧接着那亮着的东西就消失了,让他误以为自己看错了。
司明明有点难过。
在香格里拉的一个晚上,天上群星璀璨,她沿着树林边散步,碰到了观星的叶惊秋。
他怎么还观星呢?司明明很是纳闷。她站在那看了会儿,等他观完,又打了坐,才蹲下跟他说话:“叶惊秋,我问你啊,你当年给我算卦,会不会算错了呢?至少现在看来你算错了。”
叶惊秋则神秘一笑:“对与错,看你的想法。”
“我不懂,你给我说清楚。你凭什么从我十几岁就诅咒我,一直诅咒到今天?”司明明握紧拳头,又想打他一顿。
“你还不明白吗?”叶惊秋说:“你每次与人分开的根本原因都是别人快、你慢。天山雪莲长在海拔二千米以上的地方,每八年开一次花,每次花期只有一个月。多少人想一睹它的美貌,但只有少数人能看到。你那么聪明,这个道理,不懂吗?”
那天的司明明,手机里躺着苏景秋要离婚的消息,她觉得苏景秋不一样。他开那样的车,敢冒别人不敢冒的险,他能走上高寒之地,看到那朵雪莲。
“你胡说八道。”司明明反驳叶惊秋:“你一个没恋爱过的人,懂什么?”
“这些人在人世里穿梭,我懂人。”叶惊秋说:“你和我,从始至终都是一路人。”
“
闭嘴,再说我打你。”
司明明又走了。她想:好歹雪莲的花期固定,每年七八月,寻之即可。但人呢?人的情感不固定、不能定义,所以叶惊秋说的不对。
司明明想起了雪莲,又抬头看看苏景秋。她有点难受,但她真是一个不太会示弱的人。她不会说:苏景秋我有点难受,你最好收回刚刚说的每一句话。她不会说,她庆幸苏景秋说了,而她没有阻止。在她的生活里,真的不缺面具人。那些人带着面具,说着伪善的话,司明明听腻了看透了。苏景秋扯下了面具,这很好。他让司明明明白,雪莲之所以长在那里,就是因为不在意别人是否能够看到。那是雪莲自己的花期,自己的命运。
“好吧。”她说:“我知道你离婚的念头很坚决,而我也不该过多纠缠,不然对咱们两个都是一种消耗。咱们的境遇本来就很惨了,你在破产边缘,我在失业边缘,我们都处于迷茫的阶段,再多一件事牵扯,真的很费神。”
“我同意离婚。”司明明平静地说。她看到苏景秋惊讶地抬起头,就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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