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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捕蝶网41（第2页）

很奇怪，自打一个多星期前，她就天天看到这个男人在早晨第一缕阳光洒进咖啡店门窗时踏进店内，然后就坐在西南角的卡座，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们这家冷饮店从早上六点营业到晚上十二点，这个男人也从早上六点坐到晚上十二点，一日三餐也在店里吃，除了偶尔上厕所，其他时间几乎坐在座位上一动都不动。

服务员招待他的时候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过，见他所关注的地方不过是门前的一条马路和马路西对面的公安局。

这个男人几乎无所作为，但他看起来沉默且紧张，时常警惕于四周的任何风吹草动。虽然他的举止有些怪异，但是店门开向四方，做的就是开门迎客的生意，谁也不能阻拦他日复一日地踏入这间冷饮店。

不过他今天比往常多了点笑容，也使他紧绷僵硬的面部表情终于有些舒缓，那张端正憨厚的脸上露出了本有的亲和力，他甚至还主动地跟服务员搭话，告诉服务员：“今天是我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

服务员没搭话，只是礼貌地笑笑，然后拿着咖啡壶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服务员心里觉得怪异，方才那个男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天”貌似不是最后一天光顾这家店的意思，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类似于在泥泞里的黑暗里孤独地徘徊了很久，终于等到天亮的解脱和欣喜。

他说出“最后一天”的时候，眼睛在眺望远方。

在自己家小区门口，在市局门口，他躲躲藏藏缩首掩尾像个贼一样流浪徘徊了十几天。终于在刚才，他的未婚妻给他送来了好消息：我爸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把钱准备好，我们今晚就走。

他的未婚妻是个冷静又睿智的女人。他和周思思转移绿江出版社公款的事迹败露，江召南找到他并威胁他，如果不帮江召南从银行账户里偷出一笔更巨大的款项，江召南就揭发他和周思思联手盗取公账资金。他只能答应，但是没想到，江召南如此贪婪，想要的数额如此巨大，倘若他帮助江召南从资金账户上支走三个多亿，他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倘若他不答应，江召南一定会揭露他的罪行。

走投无路之时，他只能向未婚妻坦白，央求她和他一起逃命。但是吴晓霜却深沉地苦思一夜。第二天，她冷静沉着地对他说：“就算你现在逃了，你和周思思卷款的事迹一旦败露，你又能逃多久？我觉得这次反而是一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记得清楚，当未婚妻说出“机会”二字的时候，她眼神中流露出的贪婪和冷酷，与那位逼迫他的江家少爷如出一辙，她甚至比江召南更睿智，更果决。

吴晓霜告诉他：“江召南让你帮他，你就帮，只帮他把钱转出大瀛银行，至于周转过桥最终落户，谁操作谁说了算，你明白了吗？你只需要瞒着他把钱转到一个避人耳目的账户，只有你知道的去路，只要他没有拿到钱，他就不敢对你怎样。”

他惶急道：“可他绝对不会放过我，警察、警察也不会放过我！”

他的未婚妻冷然一笑：“如果你死了呢？如果你死了，江召南如何向一个死人讨债？警方如何向一个死人问罪？”

他既惊又怕：“你是说让我假死？但是，没有尸体，谁会相信？”

他的未婚妻在危难之时展示了一个女人在逆境之中颠倒生死的智慧与勇气。

吴晓霜抚摸着她腹中正在孕育的新生命，说：“我们并不需要制造尸体，只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他杀了你。”

他的未婚妻是对的，他的岳父，吴耀文的确有手腕和警方抗衡。吴耀文曾是律师，制造证据编造假象对他来说太简单了，只要吴晓霜向吴耀文求救，他的岳父就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因为杀人而进入监狱。今天，岳父就要代替他走进监狱，而岳父至今不知道，自己代替的不是吴晓霜，而是他。

躲躲藏藏这十几天，他瘦了整整一圈，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警方动静，时刻准备着望风而逃。没想到他们终于赢了，今天晚上他就能以一个死人的身份和吴晓霜一起离开银江，带着那几个亿，开始崭新的生活！

他激动得浑身战栗，无比期望夜晚的到来。

但是服务员却觉得他好像走不成了。因为前两天来过店里给她留下印象的那个很高很俊，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来了。他还带来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位气势汹汹、横眉立目，在戴眼镜男人的示意下直奔西南卡座，粗鲁地把向往明天的那个男人揪了起来。

“在等我吗？孙先生？”楚行云抬起膝盖往孙世斌小腹狠狠顶了一下，然后把他扔给赵峰，“带走，候审。”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孙世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一名便衣刑警戴上了手铐。他沉浸在自由中的头脑一时脱离现实，认为自己已如假想中无罪，还在愤怒地顽抗：“为什么抓我！”

楚行云两步逼至孙世斌面前，把才及他鼻子的孙世斌的头发揪住，迫使他抬起头，铁青着脸冷笑道：“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你不是死了吗？你老丈人不是说他把你杀了吗？你为什么又活了？你们两个到底谁在说谎！”

孙世斌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警察带走。

楚行云在冷饮店门前抓住贺丞的胳膊，脸上的余怒还未散去，看着贺丞的眼睛几乎在用质询的语气问道：“你早就知道孙世斌躲在这里监视我们？”

贺丞很平静地看着他，不急不缓道：“我也是现在才确认他的身份，上次我来这家店，没有看到他的脸，只看到他手腕上的刺青有些眼熟。我和你一样，一直都以为孙世斌已经死了，所以没有细想，直到刚才你说孙世斌或许还活着。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找一个视角最佳的地方监视警方的一举一动，就算遇到危险也能第一时间向警方求助。所以我想起在冷饮店偶然见到的男人手腕上有着和孙世斌一样的刺青，他们或许就是同一个人。”

楚行云把贺丞的胳膊攥得死死的，眼冒红光地看着贺丞说：“你不能再向我隐瞒任何线索。”

贺丞口吻平淡，但却笃定：“目前为止，没有了。”说着目光一闪，有些无味道，“你应该再找一找杨姝。”

此时忽然袭来一阵急风，吹散热辣的空气，带来些许阴凉，正在西斜的太阳被急风吹来的阴云遮住，像是暗夜里的灯火被吹熄，天与地被刷上一层阴色。

一滴清凉落在鼻尖，楚行云看了一眼变色的天，忽然变幻的天色使他莫名感到不祥的征兆，似乎这场风雨已经预谋已久，终将在今天爆发。狂风暴雨马上就要来了，随暴雨降下的还有天难般的危机。

楚行云紧紧握住贺丞的手腕，道：“没时间了，你跟我回警局。”

他明白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对抗天难，但是他想保护贺丞，他想把贺丞藏起来。把贺丞藏在任何风雨、任何危难都不能侵扰的地方。

但是贺丞却轻巧地挣脱楚行云的手，不见天地变色不知大厦将倾似的，依旧很冷静，很从容，他握住楚行云的肩膀对楚行云说：“不用担心我，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我去接杨姝。”

说完，他在阴云的笼罩下，走向停在路边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