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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第6页）

四、

这年春分，王诚一大早命人套车，往大港去。

他今年四十二。

孩子有三个，两二一女，大儿已经娶亲，明年这时候，他应该能抱得上小孙孙了。

小闺女有些皮，昨天缠着他做傩戏面具，睡得很晚。今儿起来又早，这会儿马车晃荡，闭上眼打盹。

盹着盹着，竟然睡着了。

梦里回到了小时候。

是家里的老宅子。

东屋门口有他个头的划痕。

按记忆，应该是他十五岁的时候。

他在院子里站着，她娘在东屋门前，外祖母在屋子里断断续续地哭，一直喊二姨的名字‘翘翘’。

原来，是这一天呀。

屋子正当中有人跪下磕头。

声音真大，那时候他还想其实用不着这么实诚，心意到了就行。

嗑完头，起身，看清了，是一个面容英气的高个头姑娘。

身上穿了软甲，劲瘦腰间挎着丈长一把刀，左边是一副软鞭。

软鞭，王诚很熟。

每次他皮的时候，这鞭子都要光顾他几下。

是大跳姐姐。

这一天是她要入营的日子。

再不是之前跟着二姨夫在演武场瞎胡闹的那种入营。

朝廷组建海军，修造大船，要出海东征瀛洲。

大跳姐姐是其中一员。

王诚看到她腰间有一枚腰牌。

墨黑色的，翻过来

有个将字，是入营后大跳姐的职，大帐征远将军的牙将。

这是二姨夫能走动到最安全的位置。

可大跳姐姐不领情。

她想做卒，最好是刀尖的那种，她要亲斩东瀛折海一族，为二姨和小川弟弟报仇。

大跳姐姐磕头后就转身。

到了门洞前，停一下。

“大姨，要是有阵亡的消息，你帮我在我娘和弟弟的坟前烧一刀纸，行吗？”

他娘一只手扶在门上，流着泪点头。

他急忙帮着他娘喊出声：“大跳姐姐，我娘答应了。我也答应。你放心。”

喊了又后悔了。

人们说离人所求，不可应。

应了，牵着她魂儿的那根线就断了，再回不了乡。

不及他说什么，大跳姐姐已经挥手朝后摆摆，毅然决然地走了。

此后，再想起她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这抹潇洒的背影。

车辙经由一块石子，王诚猛地惊醒。

还在车里，外边车夫连声请罪，他只道继续赶路。

人却不困了。

想着梦里的事情，叹惋一下。

外祖母重病的那一年，神志不清。

一会儿说大跳喜欢吃糖，一会儿又说翘翘喜欢艳色的衣衫。

家里常往军中的二姨夫跟前递信，问询大跳姐姐的下落。

主要问人活着没？

回回问，次次只有不知二字。

当时他已身为人父，透过二字看出了一个父亲的无助和茫然。

或许不知，就是好消息，总比死讯来得好，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