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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夏日的第一场音乐剧拉开了序幕。
出于露西塔意料的是,琳妮娅搬到台上的钢琴并不是自己用的。
弹琴的是那天露西塔看到的坐在琴凳上的瘦小的姑娘,紧紧绷着脸,不知是紧张还是严肃。
而琳妮娅泰然地立在舞台上,在已经流畅得多的琴声里,流水般的声线逐渐卷入洪流,涌入大海。
她唱起了《星火》第一节。
是啊,她几乎都忘记了——即使无数种乐器在时间的洪流里逐渐问世,人鱼们弹竖琴、吹长笛,但她们在音乐领域最珍贵的宝藏依旧是她们的歌喉。
那声音足以在她们不曾主动使用精神迷惑天赋的情况下,使远古的人类痴迷地跌入海里,留下无数诡谲的传说。
歌声将人们卷入那个将夜的黄昏,空气浑浊,偶有闷雷炸响,四角湿沉的垂云将落未落。
那闷雷压在胸口,仿佛千万年压在肩头的重担。
对琳妮娅来说,是无形的、摧垮她的家庭、笼罩在她童年记忆里的、挥之不去的诅咒阴影。
不断的死亡和堕落、坠入海底的暗淡的鱼鳞,和浮在水面上的、化作泡影的水沫。
对人们来说,是码头装卸的沙袋、是人力车生锈的车杆,是工厂里十年如一日的浓烟和尘雾,将人的脚步和生命一起留在街头的北风。
丰收年岁里干瘪的肚皮、一代一代咽下的求知欲和蒙昧的眼睛、还有那些连墓碑都没有的、茫然的生和茫然的死。
演出者是邻居们平日相熟的孩子们,小的十二三岁,大的十六七岁。她们穿着在裁缝那里定制的、不算精致的演出服,表现出了露西塔从未见过的、极其丰富的情绪表达。
孩子身上有种还未经驯服的大胆,时代的伤口还没被风霜磨到结痂,还没对痛苦和不公失去触觉。
她们是新的、稚嫩的、伤口还能流出血、嘴巴还能发出声音、心脏还能跳动的、能动情地哭,也能放肆地笑的。
所以在这样的时刻,披上演出服,她们不再是平日里那个靠谱的裁缝女儿、那个捣蛋的插花师妹妹、那个腼腆的纸盒工人的孩子。
干渴的心灵捉住愤懑的音符,荡入剧中的世界。
露西塔倚在墙壁的角落,仰头看着琳妮娅的影子,在歌声里感到一阵眩晕。
有什么强烈的东西在扩散——
她直起身子,一个转身,消失在墙边的空气中。
无人注意。
她穿过声音世界层。
在这一层,歌声化作了实质,岩浆一样的质感磨灭了四下所有的窃语。
如同飞溅的瀑布、轰然炸裂的蒸汽锅炉,声浪慑人。
于是远处高塔上传来的钟鸣到了这里,也只得化作颓然的废墟。
但不是,不是这里。
露西塔穿过粘稠如实质的声波,踏入了气味世界层。
花朵是有香味的,花朵开满荒园,香气驳杂而浓重。
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一些气味。
叶子是有气味的,枝干是有气味的,新生的植物满含着生命所需的水分,潮湿的气味叫人鼓噪的心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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