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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攸宁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挺胸展开双臂舒展身子,迎面拂来的几道微风将碎发吹得凌乱,她随意拨弄,笑瞇瞇地和赵清絃闲聊:“只剩我们了!”“嗯。”赵清絃没再躺下,而是屈起一脚坐在藤椅边,薄薄的被子盖在膝上,正仰首看她。方才的风也在他发间留了足迹,沐攸宁伸手将赵清絃的头发揉得更乱,只见他享受地瞇着眼,下巴往上抬了抬,主动在她手心蹭了几下。“小道长的身体愈来愈虚弱。”“没有的事。”赵清絃轻笑,徐徐睁眼:“不过是冬日冷得身体发僵,动作迟缓而已。”沐攸宁微诧,问:“往年也是这般严重?”赵清絃诚实地摇头,道:“在东风道观时,你不是问过为何我总是早出晚归?”彼时毕竟以清修为名借住在道观,沐攸宁为免两人争吵太甚扰了清静,几乎都和沐殖庭待在一起,以致对赵清絃的行踪不甚了解,后来得知他每日都四处乱荡,有时更会拖着湿漉漉一身回来,出于好奇才问了出口。“澄流杀了自己的父母。”赵清絃惯来把事情始末清楚明白地说予她听,于是听到他没头没尾地提起澄流,她也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少时被国师下了蛊,然赵家的血与蛊虫相克,轻则失控,重者丧命,蛊虫在他体内已经留得太久了,再不解开我怕他身体有损。”“我擅炼丹药,不会解蛊,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出用在他身上的解药,怕他心有负担,只与他说蛊虫已被我用法压制,实际不然,他没再发作只因那蛊虫效用大,cao控却有所限制罢了。”沐攸宁观察着他的表情,他面色平静,声音很淡,彷佛只是在陈述一桩无关痛痒的旧事。“幸好他被蛊控时的记忆不会留下,这才能顺利瞒过去。”沐攸宁隐约记起他身上有一个白瓷瓶子,不时会捣弄几下,她只以为是护心丹一类的东西,没多加注意,此刻听他描述才联想到一起,问道:“解药是那个小瓶子?”“对,与你初遇那日寻得第一味药,雷娜岛上又得第二味,但要炼制,需得齐集叁道方可开始。”“第叁味在东风道观?”沐攸宁惊问。“观内的湖里。”他顿了顿:“湖内有汵风鱼,你知道吗?”汵风鱼通体透明,乃是体型极小的鱼,只活于水源清净的地方,却又以腐肉为主吃。她未有多想,赞许道:“你眼力也太好了吧?”赵清絃笑了下:“汵风鱼并非群居,在水清如镜的湖里更是难寻,我每到一处都会撒饵看看,不料竟就在这里觅得。”沐攸宁微微一愣,寻药一事赵清絃从未假手于人,那所谓的鱼饵便只能由他自己去寻,这荒郊野外哪来的腐肉呢?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擒住他双手撩起衣袖,果不其然,手肘内侧有好几道浅浅的啡色坑洼,有些已经好了,有些痊愈得慢,才刚结痂,虽他并未挖得太深,仅刮出几条肉作引,那也足够疼痛。赵清絃身上总带着浓浓的草药味,加之两人在观内相处时间不多,故沐攸宁未能及时察出混在药味里的血腥气。其实他大可用自己的血混在禽肉制成诱饵,赵清絃却连一刻都等不及了,这才会趁体内灵气未化作法力之时将肉剖出,投进湖中。她不知此刻在心底涌现的是什么滋味。他的伤疤是那么清晰,彷佛也在她身体刻上一道道的痛意,心脏犹如被谁人掐住,尽管再用力张口吸气,周边的空气还是无法顺利进入肺腔。她不会心痛赵清絃。正如她也不会问他为何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明知道身边的人会担心,明知道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可于他而言,却真的只有这一个法子。世上并无太多能触动他的事,于是他只能以强烈的五感来证明自己仍是活人,告诉自己还有事情未了——或是刀刃破开皮肉时的痛感,也或是血液飞溅而过的暖意,凡此种种,皆为证明。沐攸宁见他一脸疲乏,挤到藤椅与他并坐,颓然长叹,不欲继续这个话题。累倒的赵清絃总是乖顺得让人难以致信,她在他怀中摸出一罐膏药,拉起他的手搁在大腿,仔细地上药。赵清絃的肤色常年透白一片,又因他不太在意自己的伤口,白晢的皮肤除了青紫相交、缓缓跃动的血脉,也夹杂着一道道深浅各异的疤痕,看起来不太美观。
“小道长真白。”赵清絃并非喜欢待在屋里的人,若是精神不错,他都会选择出外走走,偶尔在市里闲逛,与孩童争买些小玩意,笑得奸诈,总会把那些不到十岁的小孩气哭,幼稚得要命。“堂堂男子汉,这可算不上是赞美啊。”沐攸宁笑眼斜睨他:“欺负小孩也算不上是男子汉。”两人都没忍住,相视而笑,少顷,才听赵清絃道:“沐姑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沐攸宁看着他敛起笑意,褪去方才的轻松:“要瞒着澄流?”赵清絃讨好地在她脸上连亲好几口,赞许道:“沐姑娘为何这般聪明?”她没忍住,嘟嚷道:“你这个样子,定不是什么好征兆。”“怎会?”赵清絃在腰带掏出一个指头大的赤狐吊坠,道:“护身符向来只会带来好运。”沐攸宁茫然接过,说是护身符,可自外看去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吊坠而已,大不了是比玉石润泽。她举在半空,单眼端视,方见吊坠被制成中空,灌以液体在内,晃动间似有细碎粉末随液体流动,在阳光折射下泛起淡红的光彩,指腹掠过吊坠表面时似是不太平滑,沐攸宁凝神聚看,这小小的吊坠竟都刻满密密麻麻的咒文,又以底部的细字最显粗糙——眼见她要翻转查看,赵清絃眉心一跳,指腹压在赤狐的肚皮上,虚挡她的手,试图移开她注意力,阻止道:“这是法力的进处,我尚未封口,待灌好法力就会随咒文隐去,届时便如琉璃通透,可作饰物配戴。”她并坐在赵清絃身侧,需微微抬头才能与之对视。“其中蕴藏的法力虽不能替你起死回生,但护你此生顺遂,也是足够的。”沐攸宁一脸诧异,拼命瞪大双眼,想要看清他是说出这番话时的神色,可斜阳刺眼,面前的人逆着光,竟叫她眼中的景象糊成一片。他没有明说,她却是强烈地感应得到赵清絃的决心。赵清絃本就是个温柔至极的人。知她犹豫难决,主动开口提出双修一事;怕她被师门唾骂,丢了面子也在沐蝶飞面前说自己不能人道;忧她日后不得平静,特意耗法造了护身符赠她余生安康——直到现下,都在用他的方式待她好,待她更好。每个举动都如同冬阳洒落遍地的暖意,足以缓和彻骨的寒风。沐攸宁有点不甘,紧咬下唇,却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哪怕是一个谢字。赵清絃显然不在意,只要确定她能贴身收好就足矣,他移开目光:“叁味药引已在观内借用炉鼎炼好,可要到来年初春才能彻底发挥药效用作解蛊,那时我大概又陷昏睡不醒,沐姑娘且先替我收好,待武林大会后把药给澄流服下。”其实赵清絃的动作很慢,慢得沐攸宁足以看清他冰凉的指腹下抵住的两个字——清宁。天地贵得一,清宁以定位[16]。他求时世太平,可天道不公,偏要他活得颠簸,于是他顺势而行,置身局中,把一切弄得更混乱。既无法盼来世间平和,那便愿她此生顺遂,活得清明宁静。他不敢再奢求更多,只是,也会很自私地希望余生能伴她左右。即便以这无能人察的方式。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16]黄鷟来《题杨人庵总戎无着图》赵?小白脸?清絃︰不能总吃软饭,得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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