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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攸宁尝到甜头,几乎都要忘了肩上还负着伤,直至赵清絃被亲得颈脖通红,一副快憋得窒息的模样映入眼帘,她才回过神来,想起屏风后还躺着一个大活人。难怪他硬要将那些低吟吞进腹中。沐攸宁一脸得意,却也没再乱撩拨,生怕最后受不住的人会成了自己,把他敞开的衣领随手一拢,门也不走,翻窗逃去了。被留下的赵清絃哑然失笑,回味半晌才慢悠悠地擦去嘴角水渍,整理好衣服步至澄流身旁。他横刀在手心一拖,瞬间有鲜血涌出,赵清絃当即握拳抵在澄流嘴边,让血慢慢流入他口中,同时低声念咒。澄流醒来的时候,脑袋嗡嗡作响,彷佛被什么东西钻进脑中,在里面四处游走,片刻不得安宁,抬手一摸,手腕传来刺痛,原是被割破了,看起来像被刀刃所伤。“醒了就回自己房间。”然未容他细细回想,就被赵清絃冷言打断思绪,澄流才刚清醒,此际犹在梦中,只觉浑身酸痛,他拍了拍脑袋,语气哀怨地问:“怎么多待一刻都碍着你似的?”赵清絃垂手面向澄流,他的血能解毒,亦有可能衍生别的问题。方才喂了澄流半晌,唯恐生出意外,几乎是刚移开拳头就施用定身诀将他捆住,赶在他醒来的前一刻松开咒诀,装作无事地骂了句:“蠢死了。”“我记得和他们分开后直接来找你,走到院门就——嘶。”澄流吃痛地摸了摸头,臂间的酸楚愈发清晰,口中更是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阵甜腻,当中又夹杂了些许腥味,他百思不得其解,抬头问:“我怎么了?”确认过他是真没记忆留下,赵清絃暗自松了口气,谎话说得顺溜:“谁知道你怎么了?沐姑娘来寻我时说院门躺了只黑熊,走近才看清是你。”“——什么黑熊!”澄流急得破口大骂,他修习的剑术讲求一击必中,故身形并不魁梧,若着冬衣,看上去更是和瘦削的赵清絃相仿,如今被他这般调侃,澄流几近崩溃,顾不上回想,嚷道:“好你个赵清絃,你不是许诺身量高者为尊吗?来看看,如今应当我高出……”他捏着手指在两人头顶乱比一通,朗声道:“高出一个指头!算起来你这是大不敬!”赵清絃余光瞥过他额角已淡去的黑点,披着外衣上前揉了他头发一把,笑得不怀好意:“不敬?先不论你才高那么丁点,道出事实又有何不敬的?”澄流故作痛心道:“赵清絃,你答应过的,出尔反尔实在要不得。”“少时戏语早不该作算,你偏要记住这些不中用的,现下还想拿来压我?”赵清絃掩唇咳嗽,指向他松散的发冠,戏笑道:“澄流,没你这么不要脸的。”澄流剩下的斥驳全被堵在喉咙里,他下意识望向铜镜,没有面具的遮挡,镜中人扭曲的表情一览无遗,配上满头乱糟糟的模样惹得赵清絃笑意更深。铜镜的人怔然愣住,澄流望着镜内的自己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轻声开口:“赵清絃,我愈发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了。”澄流站在桌子的另一侧,直视赵清絃:“许多都模糊得仅余轮廓,连父母的样子……都记不清了。”“那……”赵清絃轻唤,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小时候偷溜进房里的那只花猫呢?”澄流稍顿,剑法的心诀如古书的字迹般剥落,双亲的脸庞亦被时间冲刷变淡,唯独那只突闯的猫,竟叫他记得真切。原该不受拘束的野花猫,在二人面前却异常地乖巧,不值一提的几顿喂食,在她眼中却成了足以性命相护的好,甚至成了一道催命符——最后落不到一个好下场。澄流觉得,他是知道赵清絃的心思。“你可真是一朝被蛇咬。”赵清絃闻言抬头,故作镇定地倒了杯茶。澄流难得加重了语气,话有训斥之意:“人和动物又怎能相提并论呢?你知道她没那么脆弱的。”赵清絃罕有地露出一副受训的模样,盯着浮在茶面的叶梗,轻声应道:“我知道。”他无非就是怕重蹈覆辙。那段连他都刻意忘记的回忆像被破除封印,零散的碎片凭空相接,正无情地映出他心底最不愿直面的结果。那年的两人满九岁,尚在无风无浪之时。***赵氏祖屋。九岁的澄流迷糊地睁开双目,带着暖意的金光晃得他再又闭上眼睛,清晨第一束阳光推窗而入,耳边不合时地响起咣当声,彷佛一只花猫带着春意冒失撞进房间。花猫?“赵、赵清絃!”赵澄流一个鲤鱼打挺站在床上,一脸错愕地把身边的赵清絃拍醒,吃吃地道:“那是、那是花、花花花——花猫?”赵清絃翻身看去,神色嫌弃,丝毫不想给予反应,冷声道:“不然呢?瞎子。”言毕,他便以被子蒙头,不再理会。赵澄流犹在梦中,蹑手蹑脚地把砚台扶好,缓缓伸手凑向突闯而来的野猫,自以为动作极微地在猫背上摸了一把——毛被太阳照得暖哄哄的,或许寻常有人喂食,也或许牠狩猎技巧好,反正那身皮毛油亮亮的,手感柔软顺滑,实在叫人流连忘反。“流连忘反……不是这么用的。”赵清絃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终是选择起床梳洗准备晨练。“随便啦,你赶快来摸一摸,牠不怕人的!”“不要。”赵清絃正在缚头绳,望着他僵硬的双手笑了笑,严词拒绝:“我不喜欢动物,脏。”
赵澄流看着外面天色渐亮,明知道快没时间了,却根本舍不得松手:“赵清絃,牠真的好软啊。”“别胡闹了,要是喜欢就别拘着牠,你忘了赵洛衡养的鸟被师父发现那回吗?”赵清絃低头与猫对上了眼,心中涌现的竟是一阵难言的不安,他皱起眉头,还用手势辅助:“啾啾的两下,鸟和暗器一起叫,晚上还被厨娘烤了吃。”“别提那恐怖的事啦!那是他不小心,只要我们谨慎点不被发现就好了。”“牠这么软,就叫团子吧!”赵澄流跑到柜子换了套衣服,想起二人习武时间偶有错开,便擅自决定:“说好了,谁下课早些谁就回来喂团子,啊,我还是抱牠去花园那边算了,牠也能晒晒太阳……欸欸你怎么就先走了?等我一起去啊——”虽然赵清絃再叁拒绝,可每逢赵澄流被事情耽搁,他都会在午饭悄然藏起吃食,及后避开人群绕到花丛投喂那只猛地打破他平静生活的猫儿。说来也怪,小动物向来好动,赵清絃本以为牠会就此逃掉,然这只猫晨间被抱到花丛,午时来投放一次食物,到傍晚时不过轻唤一声,牠便敏捷地自草堆钻出,乖巧地跃到他们身上,像在指挥二人快快将牠领回房里。两人武艺不俗,要在偌大的后院里敛起行踪并非难事,而这只猫也似通人性,不吵不闹,更未曾踏出花园半步,如此竟让他们顺利地隐瞒了近一年的时间。又是一阵暖风刮来,树杈上猫步疾行,所过之处花叶轻颤,嫩黄的杏叶随牠一同跃到赵清絃肩上。阳光下猫瞳成了一道窄长的金线,两眼依旧瞪得又大又圆,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赵清絃正蹲在地上逗猫,一手捏着叶梗,另一手将半颗馒头递了过去。杏叶扫过牠的脖颈,赵清絃趁机伸出食指挠了挠牠的脸,莞尔道:“成天吃这些东西,会长不大的。”偏牠却是吃得津津有味,把残羹冷饭吃出佳肴的样子,赵清絃干脆扔掉杏叶,直接在牠背上揉了一把:“都快一年了,还不愿走,你就这么喜欢澄流吗?”团子舔了舔手,一爪拍在他鞋面:“喵呜。”“不可能是喜欢我吧?因为我——”“赵清絃。”“师父。”赵清絃腾地站起,近一年的安逸叫他放松了防备,未有细心留意周遭动静,连脚步声都被忽视了。他望向女子持刀之姿,下意识把猫挡在身后,忽然顿悟——哪里是他没察觉,她是特意敛起气息,打算像往日一般除去后患。“让开。”女子声音冷漠,几乎是在说话的同时举刀横劈,赵清絃悚然大惊,生生吃下一刀,强忍着喉间腥气站得笔直,果断踹到花猫身上,只见牠在地上滚了几圈,崴着脚往远处逃去。赵清絃深吸一口气,眸中染上戾色,抬头直视女子道:“我讨厌动物。”女子长刀未收,居高临下地看他耍的小把戏,刀锋一偏,点在他肩上,赵清絃不由一抖,顺势跪在地上,试图将这事蒙混过去:“徒儿愿去领罚。”她冷眼瞥看地上沾满泥巴的馒头,语气亦是强硬:“浪费粮食,两倍。”***赵清絃收回思绪,将那缺了角的面具扔了回去,并未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那段看似平静的时光里,总会有一只花猫出现,他拼命抹去有牠的回忆,却会在每段记忆看见牠的身影。他逃避似地不去回想,话锋一转:“帮我找沐姑娘回来,记得先去换个面具。”澄流嘴上不满,却是诚实地往外走,最后在厨房寻到沐攸宁。几人借住在刘仲洋的宅邸,对吃食不太讲究,都按照他寻常的喜好来安排,没有特意点菜。沐攸宁与赵清絃交战半晌,回到房间后便脱去衣服,对着镜台自行处理伤口,却忍不住边包扎边想,日后摸到这道伤疤,只怕会满脑子是赵清絃哭得颤抖的模样了。这个念头似乎有些糟糕,沐攸宁极快地把衣服穿好,又溜出房间逛了一圈,然饭点未到,刘宅除下人外就数她最清闲,眼下无人作陪,她兴味索然地伏在院中石桌,听见树上传来鸟鸣,终于寻到能做的事。虽知吃食对相助赵清絃回复法力一事上帮助不大,既生而为人,终归离不开膳食,于是她匆匆出门,赶在日落之前去寻了只山鸡回来炖汤。往日沐云生的吃食都是沐殖庭负责,唯有汤水交了给她,却不是她做得多好,而是做饭步骤繁琐,沐攸宁都总会弄错材料,又或记错份量,独独汤水费时熬煮,只需备好料全倒进去,依时调好火的力度就能成功。如今赵清絃身体与沐云生一般差劲,沐攸宁自觉不得在吃食方面亏了他,主动揽起这职责,顺道消磨时间,不让自己有乘人之危的举动。听见脚步声,沐攸宁扭头看向身后,笑问:“你醒啦?”澄流有点尴尬,赵清絃向来不喜住的地方有太多人守着,且现在身体虚弱,定不够力气移动他,想了想,只可能是沐攸宁把他搬进房里的。“辛苦沐姑娘了。”他拘谨地作揖致谢。沐攸宁古怪地看向澄流,眼神颇有几分看傻子的疑虑,不懂他在客气什么,最后只是体谅地眨了眨眼,掠过此事,另起一个话头:“小道长寻常吃得很少,我都不太清楚他喜好,你能告诉我吗?”澄流答得很快:“他不吃羊,其他都可以。”“难怪只吃了几口豆花。”澄流也才意识到这事,枉他还与摊主寒喧几句,得了别人的秘方,竟粗心地忽略了赵清絃总嫌羊味膻臊。“也好也好,看来这碗鸡汤不会浪费。”汤炖了许久,香气浓郁,难得赵清絃没因豆花的事而怪怨他,澄流自不会上赶着挨揍。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不禁咽了下口水,欢快道:“其实,他不吃的我都喜欢吃!”沐攸宁长长地喔了一声,戏谑笑笑:“澄流,你好贪吃啊!”“此言差矣,是节俭的美德!”沐攸宁舀汤的手顿时一抖,猛地被澄流的话勾回未平的心思。忆起方才两人竟就在澄流面前亲得火热,放肆如斯,不由得疑心澄流是否早已醒了过来,整个过程被他听了去。她悄然瞄了澄流几眼,但见对方动作自然,这才如释重负,权当是碰巧,忙与他笑闹几句就扯开了话题,把汤端到赵清絃那处,与厨房做好的饭菜一起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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