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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第1页）

她依然没勇气将这三个字说完，也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能和这三个字扯上关系。

程佑君一愣，半晌竟抑制不住苦笑出声。他将自己的脸埋进双手之中，将自己蜷缩进灰尘满布的单人沙发。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人生之荒谬——古人说因果报应，可他明明帮了冯梓立，为何也要遭报应啊？

杜玉秋匆匆将儿子的手机关机，收了起来。

隔着茶几，母子俩各自崩溃，又各自强撑起精神——这场交谈在所难免。

“你……你和他……有多久了？”

“……一年多吧。”

杜玉秋瞳孔一缩，发觉自己依旧没法接受这样事实——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强硬地和儿子对话到底，可似乎只是“一年多”这三个字，已经让她无法再藏匿心底的脆弱：“你……你怎么会的，到底怎么会的啊？”

她说不下去，又或者，她想要质问的话太多，多到不知该先问哪一句——

你怎么会喜欢男人的？

你……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得这种病呀？

你可是我最优秀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啊！

不对，不对……

也许自己误会了。

“他……是他勾引你强迫你的是不是？妈知道他的父亲位高权重，他的哥哥也不简单，他是不是拿这些来要挟你，要必须跟他在一起？”杜玉秋似是为儿子的一切行为寻到了个合理的解释，所有绝望霎时全化成了希望，她站起来，迫切地牵起儿子的手，没给程佑君一点反驳的时间，“没关系的小君，真是这样的话，你别怕。他这是犯法的，你被他逼迫了那么久，是不是有微信聊天或是别的东西，那都是证据！我们上法院告他。他家权大势大，我们也不是以前那样任人宰割了。天子犯了法也得与庶民同罪，你不必忍气吞声受他折辱的，完全不啊！”

程佑君怔住。

听了这些话，他很想笑，又很想哭。

“他没有，妈。我和他两情相悦。”

“就像你下午看到的那样……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男人。”

将自己深藏十多年的秘密从心间最阴暗的角落翻了出来，程佑君似乎耗费了大半心力。

因为两情相悦，所以不要找这些借口。因为真心付出着，所以厌恶所谓的“正名”，不愿自己的情感投入被曲解。

可惜承认是一回事，面对承认的后果却是另一回事。

最可怕的场面莫过于此——杜玉秋因为这现实痛心疾首，然后会想方设法扭转自己改变自己，会用她脑海中想象的完美搭建自己。杜玉秋是为了他而活着的，他是杜玉秋生命的延续，杜玉秋从小到大为他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所以，他得感恩杜玉秋，得听她的。

“分手。”

屋子里寂静了足足有五分钟，杜玉秋很艰难地消化了“我的儿子是变态”这个事实后。她的脑海里混乱不堪，能说出口的，也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程佑君不敢将心中的抗拒表现出来，只好缄口不言。

杜玉秋逐渐寻回了一点理智，开始了她的言语攻势：“小君……妈不要求你别的。也不管你们在一起已经多久了，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但你必须和他分手。你必须马上……马上和他分手。”

“……有什么心理障碍没关系的。”

“我们联系医生，我们有病治病。”

“但你绝不能这样继续胡来。”

“你想想，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家？”

“所以我们去治，这就去治好不好？”

“小君你答应妈……只要你答应了妈妈，这事儿就过去了好不好？我们还是该怎样怎样好不好？”

杜玉秋的态度和想象中几乎如出一辙，焦急，怀疑，悲痛，哀求，喋喋不休。

程佑君听惯了咒骂和胡思阿姨，拼尽了全力想要保持沉默。

他厌烦因为喜欢同性而被别人视为异类。他不是变态，也没有病，他只是和别人有些不同。

可相同的话从陌生人、从网络上看到是一种量级的杀伤力，从自己亲生母亲嘴里说出来，却是另一种量级的杀伤力——他从未百毒不侵，更非无坚不摧。恰恰杜玉秋知他三寸，便总能刀刀致命。

杜玉秋的喋喋不休持续了足足二十分钟，程佑君一直低着头，不愿抬头看看她。

“妈。”他忽然轻声喊道，“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杜玉秋停了嘴。

程佑君深呼吸：“妈，我一直不敢告诉您，就是因为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杜玉秋的嘴唇颤了颤。

“可妈，您能不能试着接受这件事呢？同性恋不是病，我也不是个变态，我只是和很多人不一样。我知道这样说对您很残忍，但是能不能请您……考虑考虑我的幸福？”他的心中一直藏着这样的话，此刻的倾吐显得克制而小心翼翼，却是他积蓄了太久的心里话，“我真的不喜欢女孩子。我也不想任何女孩因为我而不幸。”

杜玉秋根本听不进去：“可没有人觉得你这样是正常的！你不可能得到别人的祝福！你哪里来的幸福？”都是谬论和辩解，杜玉秋觉得儿子一定是被那人荼毒了，“小君你快答应妈，现在就去和他分手！这件事情你怎么样妈都不会妥协。你别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个变态做个疯子啊！”

程佑君脑中嗡地一声。

他记得，杜玉秋曾用这些词组形容过向笛，当时他就觉得自己犹如被掐了脖子般窒息。此刻的杜玉秋，哪里听得进儿子的“辩解”，只觉得他疯魔了。她忍无可忍，口不择言，三言两语将这些曾经加诸到外人身上的恶毒同样加诸到了自己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