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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今日换了一套月牙色的衣袍，头上的帽子也换了，因此刚才乍见背影，竟一时没有认出来。

  万俟兮的眼眸不由转暗，从岸边走过没有停步。

  沈狐呆了一下，连忙朝他挥手，谁知他竟跟完全没看见他似的，很快地穿过拱门离开了。

  于是沈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收回来，扭头诧异地问道：&1dquo;迦蓝，难道&he11ip;&he11ip;我是个透明人？”

  迦蓝的声音自桥旁的树上传出来：&1dquo;答少爷，不是。”

  &1dquo;那么，为什么他明明看见我了，却假装没看见？”

  &1dquo;&he11ip;&he11ip;”迦蓝沉默了片刻，才慢吞吞道，&1dquo;也许&he11ip;&he11ip;是被讨厌了。”

  &1dquo;什么？”沈狐的眉毛顿时皱在了一起。

  &1dquo;刺猬遇到它所认为的危机时，都会蜷缩起来，想靠近它的人就会被尖刺刺伤。”

  沈狐顿时静默了下来，望着水里的鲤鱼，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他不说话，迦蓝也就不主动说话。冬风轻轻的chuī，树叶沙沙的响，几片落叶飘啊飘的，最后掉到了湖面上，dang起水纹涟涟。

  沈狐忽然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喃喃道：&1dquo;他想逃。”

  面团自松开的指间尽数滑落，湖里的鲤鱼先是避开，然后又一涌而上。他望着这些被诱惑的鱼群，眼中逐渐有了神采，最后拍拍手，再转过身来时，脸上已恢复了那幅自信满满的表qíng，眼睛弯弯地笑道：&1dquo;所以我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松手，因为——一旦松开，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说完一个纵身，飞到岸边，跑了几步后，又道：&1dquo;我接下去要做的事qíng不希望有第三人在场。”

  迦蓝的气息很快消失了，沈狐唇角扬起微微一笑，继续飞奔向前，穿过拱门后，是片小竹林，再往西走便是太夫人日常吃斋念佛的佛堂，由于住着七位师太的缘故，长年香火不熄。

  此时正值师太们颂经之时，唱念平缓、节奏不变的梵音自堂中悠悠穿出，红尘俗事到了此地，都像是被隔在了围墙之外，只留得一片祥宁。

  佛堂左侧有株参天古树，据说已有三百年树龄，枝叶繁密，树gan粗壮，须合十人之臂才抱的过来，而万俟兮，就站在树下，微微仰着头，盯着树gan几乎出了神。

  树影斑驳，在他身上投递下重重yīn影，仿佛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因此看上去已不再如初见般空灵绝秀、飘逸飞扬。

  沈狐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个地方，突然悸颤了一下，就像一把从没人弹奏过的琴，突然被人第一次拨响，无论那记响音好不好听，这一刻，都成永恒。

  他大步走了过去。

  万俟兮没有动，视线依旧胶凝在树上，却开口道：&1dquo;我听说将军极爱此树，视做镇府之宝。”

  &1dquo;嗯&he11ip;&he11ip;”沈狐耸了耸肩，&1dquo;反正是看的比我重要。”

  &1dquo;那么&he11ip;&he11ip;如果他知道这棵树快要死了，不知会有什么感觉？”

  沈狐微微一愣。万俟兮伸出一只手，轻摩着树gan，灰褐色的粗糙树皮衬得他的手，素白、纤瘦，甚至还带着几分柔弱。

  沈狐的眼眸越深邃，但表qíng却显得更加漫不经心，&1dquo;大概会怒吧。到时候就会有很多很多人跟着一起倒霉。”

  &1dquo;虽然它外表看起来还是很茁壮茂盛，全无异样，然而，树心已经开始腐烂，不出三个月，必然枯死。”

  沈狐摸着鼻子，没有表意见。

  &1dquo;但是，如果从现在起查明病因jīng心照料的话，则还能拖过十年。”万俟兮转过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道，&1dquo;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1dquo;还能活十年？”沈狐沉吟片刻，偏着脑袋笑了起来，&1dquo;我很懒，你知道的。”

  &1dquo;所以？”万俟兮扬起眉毛。

  &1dquo;所以让我吃不好睡不好整天提心吊胆担忧愁的围着这棵树转，想尽一切办法救它——这样的事我是不可能会去做的。”他笑笑，伸手折下一片树叶，放到唇边轻轻一chuī，叶子就出了清扬悦耳的声音。

  &1dquo;那是因为你对它没有感qíng。”

  &1dquo;也不尽然。感qíng这东西，很玄乎。你如果不是把它看成单纯的一棵树，而是当做某段回忆、某种象征的话，那么自然会被赋予更多的感qíng。我从小在这棵树下玩，摘它的叶子chuī曲子，折它的枝条当鞭子，细数起来可有不少能说的故事呢。但是，感qíng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沈狐的表qíng变得很是一本正经，抚摩着手中的树叶，低垂眉眼道，&1dquo;你也说了，即使查明病因悉心照料，也只不过是延长十年罢了。十年时间，牺牲一个人的全部jīng力去挽救它，到头来也不过是一死，而有这十年，有这jīng力，都已足够把另一株幼苗栽培成材了。”

  万俟兮听到这里，睫毛突然一颤。

  沈狐打了个哈哈，语调再度一转，调侃道：&1dquo;再说，它已经活了三百多年，够久了，如果它能说话，没准还会出&1squo;老子已经活够本了’的感慨，或者是&1squo;快让我死吧，这么漫长的生命真是种罪过’呢。子非树，焉知树不想早死早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