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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页（第1页）

  每个人都有故事，权利横陈的世界，多少爱qíng就那样人为地毁灭了，不忍细想。他垂叹息，&1dquo;当然，琅琅嫁我为妻，我会对你很好。”

  抱膝坐在netg上的孩子一笑，尖尖的虎牙格外可爱。很快那笑容褪去了，又有些落寞的样子，&1dquo;可惜阿兄是陛下的侍中，不能离开京畿。如果能就藩州郡多好，那时候我在朔方很快活，九月里下雪，阿姐会带着我赶车出去看红梅。等冰再结得厚一点，我们就凿开冰面往dong里放渔网，有时候一口气能拉上来好多鱼&he11ip;&he11ip;唉，我真想朔方，你说我还能回去吗？”

  她放不下前尘，他心头便一紧，平复了下才道：&1dquo;等天气暖和些，还是可以回去的。”见她怏怏不乐，忙扯开了话题，&1dquo;琅琅会抓鱼吗？像男孩子一样。”

  她眉间有得意之色，&1dquo;阿姐说我投错胎了，我本该是个男孩子。我阿翁也遗憾，说我若是个儿子多好，将来可以承袭他的爵位。”

  &1dquo;盖侯无子么？”

  她点了点头，&1dquo;阿母生我难产，其后阿翁就不让阿母再生了。”

  以前曾闻盖侯和长主恩爱，只当是驸马为博美名有意夸大其词，现在看来可能都属实吧，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盖侯在得知长主死讯后会怎么应对？在得知幺女死讯后，又会怎么反抗？太多的不确定，叫人不敢细想。他静静看着琅琅，伸手捋了捋她的头，&1dquo;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可以如实告诉我吗？”

  琅琅似乎怔了下，略一顿才颔，&1dquo;阿兄想问什么？”

  他将两手撑在netg沿上，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问出口，&1dquo;你母亲&he11ip;&he11ip;是否把匆匆赶回朔方的原因告诉你了？”

  她很平静地看着他，&1dquo;我阿翁病重，阿母着急赶回去侍疾，这就是原因。阿兄还想知道什么？”

  他虽自讨没，但是她的反应，是脑中排练了千百遍后的反应。极力镇定，反而显得刻意，所以她应当是知道些什么的。他一瞬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果她没有牵扯进来，他可能下不去手。但她若是知qíng，便大大减轻了他的负罪感。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打量她，&1dquo;天色不早了，翁主安歇吧。”

  琅琅抬起眼，那双眼睛里装了太多东西，沉默了下道：&1dquo;阿兄，我人小力薄&he11ip;&he11ip;如果要回朔方，一定请阿兄送我。”

  他心头颤了颤，勉qiang向她微笑，&1dquo;你放心。”

  即便送她上路，也不会假他人之手。他从上房出来，独自在前院坐了一整夜，这一夜反复推敲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想得太久，想得脑子都木了，最后几乎说不清自己是谁。

  在陌生的地方孤独地活着，是件很痛苦的事。琅琅喜欢到侯府后面的花园里走走，因为刚下过雪，怕浸湿了鞋子，软缎下套了双木屐，鞋是保住了，但走路愈不稳。

  他隔着女墙，看见她走进鱼池边上的亭子，家令觑了他一眼，悄悄过去传令，借故把园里侍立的人都支开了。他依旧伫足远望，傅母把一个手炉jiao到她手里，不知低头说了什么，从亭中撤了出来。那空dangdang的世界，只剩她一人坐在帐幄里，她身上鲜亮的曲裾映衬周围的苍凉荒寒，显得诡异而可怖。

  他挣扎良久，终于走过去，一步一步上了水榭。她浑然未觉，放下手炉伏在池边，捻了鱼食撒进池中喂锦鲤。天太冷了，那些鱼也不活泛了，她努力想穿透水幕看清底下的鱼群，鼻尖几乎贴到水面。他不知道最后那一刻，她有没有从倒影中看清他的脸，仓皇中他把她的头使劲摁进水里，她的两臂奋力地扑打，惊起了满池锦鲤。他感觉得到，一个生命在他手下一点点消失，从qiang到弱，到抽搐痉挛&he11ip;&he11ip;他忍不住恸哭起来，这一刻只是恨，却不知道应该恨谁。

  岸边的涟漪慢慢消散，最后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生过一样。天上有细碎的雪片飘下来，落到水面一瞬融化，他松开手，看着琅琅滑下去，她是面朝下的，只有两片大袖和脊背浮起，在这黝黑的池子中飘dang。

  他一下瘫倒，眼泪凝固在眼眶，愣愣看着水面呆。翁主的傅母来了，朝池中看了一眼，脸上冷漠，如这严寒的气候一样——如果是自小带大的孩子，也许会痛彻心扉，然而这傅母从掖庭bao室而来。bao室里有多少哭喊无望的宗室女子，见得太多了，在她看来死反而是最好的解脱。

  他跌跌撞撞站起来，走出了花园。打马入禁中，东宫依旧金碧辉煌，嗅不到死亡的气息，有的只是权力腐朽的味道。少帝端坐路寝与太傅、尚书仆she议政，说到称心处抿唇微笑，那样高洁的人，却有办法令人生不如死。

  他神qíng恍惚，斛律普照忧心忡忡看他，压声问他怎么了。他极力自控，半晌才转过头来，&1dquo;盖翁主今早在侯府花园的池子里&he11ip;&he11ip;溺死了。”

  &1dquo;什么？”斛律大惊失色，这种事简直是晴天霹雳，好好的人死在他府上，哪里那么容易jiao代！况且他加侯就是为了迎娶翁主，如今翁主一死，恐怕朝中又要流传他过河拆桥的传闻了。

  他苦笑不已，反正已经里外不是人了，还有什么可惧的？一手扣住斛律普照的手臂，仿佛不堪重负，腰背弯下来，喘息着喃喃：&1dquo;不过以死谢罪罢了，还待如何！”

  斛律心里着急，朝殿中看了一眼，唯恐在外臣面前失仪，连拉带抱把他拖进了值宿庐舍里。

  坐立不安，只得先安抚他，&1dquo;别急，听上的吩咐。”

  上官照坐在榻上，额角低着墙面，两眼定定的，痴傻了似的。斛律心焦，站在门前远望，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太傅和尚书仆she从宫门上出来，他回身拽他，&1dquo;报知陛下吧，毕竟不是小事。”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迈进路寝，少帝并未看他，低头在长案后翻阅卷宗。他行至她面前的莞席上，卸下佩剑放在一旁，泥叩拜下去，&1dquo;主公，臣有罪。”

  少帝方抬起头来，&1dquo;怎么了？”他却说不出话来。

  斛律见状拱手代为呈禀：&1dquo;臣适才听上官侍中说，盖翁主今早于关内侯府，薨了。”

  上的人手持着卷牍，忽然啪地一声落在了案上，&1dquo;如何薨的？”

  上官照憋得脸色青紫，咬着牙道：&1dquo;失足落水。”

  然后殿里便真正死寂，静得连半点声响也没有，许久才听少帝淡声吩咐：&1dquo;子清先退下，内外的人也都退下。”

  很快殿宇内外再无第三个人，huang门将直棂门关起来，就像一个牢笼，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扶微从案后走出来，伸手搀扶他，&1dquo;我知道你不忍心，我又何尝忍心？令是我下的，你不必自责，该以命抵命也是我去，不和你相gan。”

  压抑得太久了，总有爆的时候，他粗bao地将她推开了，仰头笑，&1dquo;抵命，怎么抵命？嘴里说着不忍心，做出来的事却令人寒心，你如何变成了这样？变得我再也不认识了，你究竟还是不是原来的你？”

  他对她失望，她知道，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她垂着袖子道：&1dquo;我也希望我是原来的我，但你觉得我还回得去吗？自我登上帝位那刻起，我就注定必须一条路走到黑，谁来可怜我？我这样的身份，本就不该坐在这位置上，若出了纰漏，会有多少人跟着一起万劫不复，你知道吗？我只能一往无前，谁对我有威胁我就杀谁，杀完世上的知qíng者，我才能保住这江山社稷。”

  他红了眼，追问她，&1dquo;可是要到众叛亲离时，你才会回头？”

  她愣了一下，&1dquo;众叛亲离？我只知我身份大白于天下，才会真正众叛亲离。”她扬起手，两袖落下来，露出一双细而羸弱的臂膀，魔症般在殿里团团转，&1dquo;这天下、大殷天下、男人的天下，何时能够容忍妇人当道？我不是男人，不管政绩如何好，手腕如何高，女人就是女人！上官照，你愿意看着我被绑到朱雀门前示众吗？愿意看见我被关进掖庭狱，一根绳子了结xing命吗？你曾经说过要为我粉身碎骨，要为我肝脑涂地的，原来你和那些人一样，根本看不起女人。一旦知道我名不正言不顺，你便改主意了，长主也好，翁主也好，她们任何人的命都比我重要，因为她们活得真实，不像我，不过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行尸走rou，是吗？”

  她越说越愤怒，很久了，怨气聚集在心里，抒不出来。或许真的抛开所有包袱之后，才能好好喘上一口气。她回身，抓住了他的前襟用力摇撼，&1dquo;你给朕听好，别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天塌不了！这世道艰险，我不要别人的命，别人的刀锋转天就会架在我的脖子上。人人都有故事，人人都有苦衷是吗？你有这闲工夫去怜惜别人，何不怜惜怜惜我？我才是和你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

  他被她晃得站立不稳，脑子却逐渐清明。他痛苦地看着她，声音近乎哀嚎：&1dquo;阿婴，你何时能明白我的心？我若对你不忠，叫我天诛地灭！可是你如何待我？你怀疑我、猜忌我、试探我、bī迫我&he11ip;&he11ip;现在遂了你的意了，我为了证明我自己，亲手杀了翁主，即将受尽万人唾骂！你不懂我，我可以上阵杀敌，将贼人枭剥皮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可琅琅还是个孩子&he11ip;&he11ip;”

  &1dquo;孩子又如何？”她步步紧bī，&1dquo;出其不意间取人xing命的孩子还少吗？”

  他步步后退，自知回天乏术，苦笑道：&1dquo;这就是帝王权术，这就是治世之君&he11ip;&he11ip;陛下不是想永除后患吗，其实整件事里最该死的是我，而我竟还活着！”

  他忽然拾起玉具剑，抽出来便往自己脖子上抹，扶微大惊，伸手去夺，五指扣住那剑身，血瞬间顺着指fèng滴落下来。她忍痛冷笑，&1dquo;这又是何必？我知道，你真正想杀的是我。是我让你成为罪人，是我让你双手沾满血，你恨我，那就杀了我吧。”

  他虽然癫狂，却没有完全疯，怎么能够杀她，她曾经是他全部的向往。

  他怔在那里，僵持了半天的手垂落下来，那把剑也随之落地。他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1dquo;阿婴，你bī我至此&he11ip;&he11ip;你bī我至此&he11ip;&he11ip;”

  扶微退后两步，背靠在抱柱上忍不住哽咽。谁让一切变成了这样？罪魁祸是她吗？她固然有错，可她何尝不是受害者？如果有补救，谁会愿意走到这步？杀了一对母女，是造了大孽，她知道终有一天要遭报应的。

  她摇摇yù坠，激烈的qíng绪过后，人简直要虚脱了。这时殿门突地大开，门外有人满蓄风雷而来，自袖中掏出一方布帛，狠狠砸在了上官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