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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清明才过没几天,路边糙木都已芽,他们沿着田边小路走,一眼望去绿油油与天连成一片。这时天才蒙蒙亮,早晨田径里尚有露水,没走多久两人的鞋都已湿了,却并不十分在意,反觉得欢畅淋漓。毋望用力嗅嗅,泥土里和着青糙的芬芳,先前的郁郁寡欢如大梦方醒,渐渐回到四五六岁时的光景,那时家还没被抄,刘家正是net风得意,父亲官拜大仆寺卿,掌管军马事宜,端坐在衙门里,头戴展角襆头,腰间束着玉带,一时风光无限。每逢net暖花开便举家出游,去的最多的是洛阳花会,各色牡丹争奇斗艳,开得很是热闹,父亲为她取得小字叫net光明媚罢,现在想来,那是毋望十几年来顶顶快活的时候,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只可惜好景不长,一夜之间祸及满门,爹爹问了斩,母亲一根白绫随他而去,只剩下孤女随叔婶配到了极北之地,如今苟延残喘艰难度日。所幸毋望不是个死脑筋的,有时烦闷倒懂得排遣绝不自苦,现在虽无花,却有糙,另有一番清雅意境。就如人生一样,繁花似锦未必就好,山穷水尽未尝就坏,全看各人手段。
毋望低头看德沛,突道,&1dquo;沛哥儿,我且来考考你&he11ip;'日日惜net去更无明日。拟把醉同net住,又醒来沉寂。'下一句是什么?”
德沛摇头恍脑对道,&1dquo;明年不怕不逢net怕无力。待向灯前休睡,与留连今夕。”
毋望抿嘴一笑,道,&1dquo;甚好。你未进学堂就能记得这些,总算叔叔没白教你,若今日能卖个好价钱,便求你妈送你进学堂罢,进了学堂才好考生员,将来考了秋闱复再考net闱,进得国子监便光耀门楣了,只是不知我们这样的戴罪之家可还能入仕,若不能便白糟蹋了你。”
德沛一个孩子家自然不问这些,他摘了一根糙叼在嘴里,直跑到几丈开外追雀儿去了。毋望快步赶上去,两人嘻闹在一处,在这net光里,与陌上桑林,小河流水相映成。
日头升得高了些,路上已有行人,德沛走得乏了,拉毋望在河边坐下歇息自己又去折了柳条,编了两个环戴在各自头上。毋望探身在河水里照了照,只见一个少年头戴柳环,言笑晏晏,说不尽的风流倜傥,复拂了耳边细小碎,心下甚是得意。
约又走了一个时辰,行人渐渐多起来,走路的,骑马的,坐轿的,千人千态,好不热闹。毋望拦下一位挎着菜篮的农妇,做了揖道,&1dquo;大娘,我要进城,走了半日了不见城门,不知多早晚方能到?”
那妇人打量了毋望和德沛,温声道,&1dquo;你们兄弟进城是走亲还是访友?约再走一柱香就能看见城墙头了。”
毋望道了谢,摸摸怀里的布袋子,领着德沛急急赶路而去。因这几年只跟叔叔来过一次郡里,先前的记忆都已模糊,站在城中两眼一抹黑,只得再靠嘴皮子,又问了人,才打听到广聚德当铺,德沛刚想迈腿,被毋望拦下了,不解道,&1dquo;怎么了?到了却不进去?”
毋望指指斜对面的珠宝铺,眼中似有了计较,低声道,&1dquo;咱们先去那家问问,打听了大概值多少再进当铺不迟,人心隔肚皮,提防些总是好的。”
进了珠宝铺子也不说要卖,只说是家里人从北边带回来的,想问个市价再作定夺。那掌柜倒是实在人,反复看了半日才叹道,&1dquo;是颗上好的珠子,成色好,个头也大,若送进宫里怕也能镶到皇上的冕旒上!客官是想做饰呢还是想卖?若肯卖,我出二十两银子,再多了,我店小利薄承受不起,这东珠本是御用的贡品,做了饰也无人敢戴,我买来只为了传家不为赚钱的。”
毋望和德沛互看一眼,德沛扭过身去暗暗吐舌——二十两啊,这颗珠子竟值二十两!爹做帐房,天天拨算盘珠子,一刻不闲一年拢共才五两银子,这颗东珠顶得过一家人四年的进项!
毋望笑了笑道,&1dquo;今日原是打算卖的,掌柜既出得高价,那我回家禀明父兄,过会子再来回话。”
那掌柜将东珠jiao还给她,眼中却有十二万分的不舍,又道,&1dquo;不伦卖与不卖,公子好歹差人传话于我,我在这里侯着的。”
毋望将东珠收在囊中,拱手道,&1dquo;一定一定!”领着德沛扬长而去。两人在街角猫了一盏茶功夫,见那掌柜退回店内方才走进当铺大门。
进得店来,瞧那柜台竟有一人多高,里头的人只露出一个头顶,一时不知怎么开口。这时来了个伙计上前招呼,引着他们坐下,才道,&1dquo;公子是来续当还是来赎当?”毋望道,&1dquo;请问有没有一位叫郑连生先生?我找他,请小哥通报一声罢。”
小二应了,倒了茶放在桌上便进了里间,这时德沛拉拉她的衣袖道,&1dquo;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毋望略一思忖道,&1dquo;先打听清楚再说罢。”
不多会从里间出来个人,约摸三十岁上下,面皮白净,看上去甚是和气,他冲毋望作了揖,毋望和德沛忙还礼,道,&1dquo;郑先生,我们是刘宏的儿子与侄儿,今日有事要劳烦先生。”
郑连生见那少年肤白赛雪,一双眸子澄净透亮生得极好,亭亭玉立的站着,气若芝兰,当下便明白了七八分,这哪里是侄子,分明就是侄女儿!暗暗感叹,这女孩儿好大的主意,竟带着个半大小子跑了这许多路,真真叫人捏把汗!忙又请他们坐下,只道,&1dquo;我与你叔叔私jiao甚好,哪里谈得上劳烦!我知道他被待歹人所害摔断了腿,本来备了些药材和吃食要去看他的,可巧这些天忙得抽不出空,你们既来了正好带回去。”
毋望道,&1dquo;侄儿代叔叔谢过先生!我这里有样东西要卖,请先生过目。”又掏出东珠双手奉上,只道,&1dquo;这是我家从前留下的,如今叔叔无钱医治,需卖了它好救命,望先生替我们做主。”
不想郑连生面上有些迟疑,压低了嗓子道,&1dquo;我且替你上柜上问问罢,我是这里的帐房,本不管典当的事,或许典当师傅看在我的薄面上出价高些,只是进了当铺,再好的东西都成了破烂,怕是不中用了!”
毋望心道,那也无妨,既有珠宝铺子里的老板许的二十两,即使这里不成还有那里,于是点头称是,又拱手道,&1dquo;先生受累了!”
郑连生进了柜内,只听得一阵悉唆之声并啧啧之声,郑连生问道,&1dquo;能当多少?”
另一个声音答道,&1dquo;至多八两,再不能多了。”
德沛看向毋望,目光甚至有些惊恐,比了个十二,苦笑道,&1dquo;还是net君姐姐有远见,以后我便叫你作女诸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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