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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书臊红了脸，宫里没人不知道皇帝把她从慈宁宫扛到养心殿的事儿，似乎她侍寝是顺理成章的，连李总管也给绕进去了。

  &1dquo;什么事儿也没有，”她淡淡的说，&1dquo;您误会了，万岁爷守礼自律，并没有对我怎么样。”

  崔贵祥颇感意外，喃喃道，&1dquo;竟有这样的事？那也好，没有牵扯，大家gan净。”

  锦书看了看座钟站起身道，&1dquo;万岁爷眼看着要退朝了，gan爸爸，您宽坐，我这就回去了。”

  崔贵祥送到门外，千叮咛万嘱咐，叫好歹要仔细伺候。锦书应了，蹲个福又去和net荣话别，这才出慈宁门，撑着伞往乾清宫去了。

  皇帝罢了朝不回养心殿，要上南书房批阅奏对，一时拿不定主意的要传南书房行走商议，批完了折子进日讲、察问诸皇帝课业，还要应付递牌子求见的京官们，大大小小的政务极繁琐，有时甚至要过问朝廷命官们的家务事。

  锦书替他换了石青色的常服，他坐在宝座上看折子。天不好，屋里暗暗的，总管怕他伤了眼睛，忙命人掌了琉璃灯罩的鎏金烛台来。他歪在灰鼠椅搭上，司礼监太监进来打千儿，&1dquo;启奏皇上，督察院佥都御史寿国方奉旨觐见，另有户部侍郎耿宪忠递牌子求见圣上，奴才请万岁爷的示下。”

  皇帝撂了手里的奏章，笑道，&1dquo;这郎舅俩来得倒齐全。去，宣进来。”

  司礼太监退出去，稍后两个红顶子垂手进来打袖磕头，一个说&1dquo;微臣恭聆圣训”，一个说&1dquo;微臣恭请圣安”，拉着脸，谁也不瞧谁一眼。各说各的话，各行各的礼，哪里像郎舅，更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锦书有点摸不着头脑，竖起了耳朵，凝神静气侍立在御座旁。在她想象中，内外大臣应当是温文有礼，一堂和气的，怎么能在皇帝面前斗气耍横呢？

  皇帝随意说了句&1dquo;起喀”，看着这两个斗jī一样的朝廷大员，只觉头痛不已。事qíng的起因就是耿宪忠的一道折子，他弹劾姐夫寿国方宠妾灭妻，听小妾的挑唆，一巴掌把正房太太扇回了娘家。一过三个月，从此不闻不问，既不见休书，也不接回府去，姐姐终日在家里啼哭，两只眼睛都快哭瞎了。耿宪忠坐不住了，他在奏表上义正严词的申斥道：&1dquo;如此昏懋心冷，全然不顾结之qíng，岂非禽shou之行哉！”

  皇帝瞥了一眼寿国方，&1dquo;知道朕为何宣你南书房来见吗？”

  &1dquo;臣惶恐，臣也冤枉，请万岁爷替微臣做主。”寿大人虽有惧色，更多的却是不屈的倔qiang，他作个揖道，&1dquo;事出有因，圣上容禀。”

  皇帝点了点头，&1dquo;你说。”

  &1dquo;我们家那个，简直就是母老虎！”寿大人很愤怒，他再也没法文绉绉了，指着耿大人道，&1dquo;你姐姐心如蛇蝎，我真后悔当初娶了她！明知道我寿家子孙单薄，她自己不能生养，还不许别人生。”寿大人对皇帝一揖到底，声泪俱下，&1dquo;请万岁严惩恶妇！她平日骄纵善妒，臣受制于妻，在群臣中惧内名声大如雷霆，这些臣都能忍。臣和耿氏结十六载，她再悍再哏，臣始终相信她尚有一颗善心，可她现在gan出这种抿灭良知的事来，臣士可忍，孰不可忍！我那可怜的儿啊，已经六个月了，被她使了人活活从娘肚子里掏出来，臣的心都要碎了&he11ip;&he11ip;万岁爷，臣寿家要绝后了！”

  锦书抬眼看皇帝，心想这位寿夫人要是放到宫里，那不就是第二个万贵妃吗！女人狠毒起来果然很可怕，。以前不过是听说，这回见着真的了，听着叫人寒毛乍立。

  皇帝看着耿宪忠道，&1dquo;这么说来，耿大人是告黑状了？”

  耿宪忠跪下磕了个头，拱手道，&1dquo;万岁爷，您不能听他一面之辞。家姐素来善xing儿，怎么能像他说的那样？明明是那个小妾坐不住胎，年下就喊肚子痛，进了三九头天就见了红，家姐打郎中请脉，已经是胎死腹中了。死胎不拿出来，大人也没命，数九寒冬的，鼻涕都冻成了冰茬子，半夜里请稳婆来接生，跟着巴巴的熬到大天亮。”耿大人冷笑道，&1dquo;寿大人那时候在保定府办案子，回来听爱妾一哭，三句话不问，抡起蒲扇大的巴掌就打人。是啊，妻人老珠huang，怎么及如花美妾得人意儿？只是您好歹也掌管督察院，后院失火都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我要是您，都没脸领朝廷的俸禄！”

  皇帝一听，两边说的都有理，平白的也不好断，只道，&1dquo;朕这老娘舅看来是做不成的。要弄个水落石出也不难，把郎中和稳婆找出来就成。朕瞧着jiao大理寺查办吧，不偏袒谁，也不冤枉谁。”这一团乱麻绞得人头疼，他挥了挥手，&1dquo;清官难断家务事，到底朕在这上头也有限，问过了朕也知道了，你们跪安吧！”

  &1dquo;臣等告退。”两位大人也不能再说什么了，皇帝是办国家大事的，不能纠缠在这些jī毛蒜皮上，于是知儿的齐打了千儿，退到书房外头去了。

  皇帝见锦书晃神，故意清了清嗓子，挑着眉毛道，&1dquo;没想到吧，皇帝还要办这样的碎差。”

  &1dquo;是没想到。”锦书老实的说，&1dquo;主子真是不易，奴才领教了。”

  皇帝恬淡一笑，&1dquo;世人都以为皇帝好做，每天喊一嗓子&1squo;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就齐全了。瞧瞧朕这劳心劳力，不单单要处理政务，还要管那些个jī零狗碎的杂事儿。”

  锦书唏嘘道，&1dquo;当真是乱成了一团浆糊，那二位大人都是一肚子委屈，不会到外头打起来吧！”

  &1dquo;凭他们掐去，朕眼不见心不烦。”他踱到窗前，推了屉子，随意倚着窗，听琉璃瓦顶溅落的雨声。站了半晌方道，&1dquo;你才刚上慈宁宫去了？”

  锦书躬身道，&1dquo;回万岁爷的话，奴才给老祖宗送net袜子去的，在那儿停了不多会儿就回来了。”

  皇帝嗯了声，又道，&1dquo;老祖宗和你说了什么，你只听着就是了，别往心里去。和朕也不必拘着，用不着一口一个奴才，朕不爱听。”顿了顿道，&1dquo;怎么和太子说就怎么和朕说。”

  锦书觑他一眼，&1dquo;那奴才可不敢，回头定个藐视圣躬的罪，又该叫慎刑司打奴才板子了。”

  那声调糯软，语气里有股如糖似蜜的味道，皇帝那小心肝几乎扑腾出嗓子眼儿来。他恍惚觉得离修成正果不远了，她能这样似嗔似怨的同他说话，他真是连做梦都没想到。

  &1dquo;朕&he11ip;&he11ip;朕赦你无罪。”皇帝心里嗵嗵急跳，说话都说不利索了，&1dquo;在朕面前只管敞开来说，朕不是主子，你也不是奴才&he11ip;&he11ip;你听见了没有？”

  皇帝看见她缓缓扬起笑脸，那明媚旖旎的姿态，还有弯弯的眼儿，雪白的贝齿，皆叫他失了神魂。

  她嗯了一声，&1dquo;这可是您说的，金口玉言，不能反悔的。”

  皇帝无比快活的应承，&1dquo;朕绝不反悔。”

  书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都被李大总管的一个眼神支了出去。锦书见状也不动声色，挨过去接替了顺子伺候文房，一边研磨一边暗琢磨，这会儿可不能掉链子，既然甩开了脸子，就可着劲儿的讨好表亲近吧！横竖为了出宫拼上一拼，英雄还为五斗米折腰呢！何况她换的是后半辈子自由自在的生活。

  第1o9章海棠正好

  锦书抿嘴儿一笑，&1dquo;听说您今儿上朝出洋相了？大人们让万岁爷保重圣躬，您是怎么说的来着？”

  皇帝看着那张笑脸，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叫他困扰的了。南方的水灾，北方的霜冻，甚至连鞑靼人的骚扰都不是大问题，他都能轻易的解决好，只要她愿意待他像待太子那样，他便已经无yù无求了。

  &1dquo;也没什么，朕说昨儿起夜磕着的。”他旋身在楠木椅里坐下，&1dquo;朕吃你的亏也不是头一次，时候久了也就习惯了，只要你在朕身边，就是朕的福泽了。”

  锦书慌忙别过脸去不敢看他的眼睛，他说这话令她大大的不安，仿佛她的心思被他窥破了。鼻子有些酸，眼角有些湿润，她突然现自己是个凉薄的人，有着人xing最黑暗的一面。她也自私，也会工于心计，她没有一刻不在惦记着算计他。一边算计一边心疼着，可是怎么办？她不奢望报仇雪恨，只想逃出宫去过普通人的日子罢了，这样的愿望不算过分吧！

  她转过身去悄悄擦了眼泪，低声道，&1dquo;昨儿您可淋着雨？”

  皇帝意外的抬头，&1dquo;嗯？什么？”

  &1dquo;我知道您昨儿夜里瞧我去了，我隔着雨搭也能看见您。”锦书齉着鼻子说，&1dquo;您这样，叫奴才怎么能心安呢？这么大的雨，万一受了凉怎么好！”

  皇帝支支吾吾道，&1dquo;朕昨儿睡不着，前后各处的散散，走着走着就走到螽斯门上了，在那里站了会子，后来觉着寒浸浸的，就回去了。”他眉梢儿一扬，&1dquo;要不是你推窗户瞧，朕还不能见你蓬头垢脸的样子呢！”

  锦书低下头去，&1dquo;奴才御前失仪。”

  &1dquo;什么失仪不失仪的，朕今儿还失了仪呢，又怎么！”他边说边盯着窗台下的两盆金桔出神。宫里的金桔不让摘，就图它摆着好看喜兴儿。深秋的枝头硕果累累，眼下开net瘪的耷拉着，没了热闹时候的光景，倒生出盛极则衰的凄凉来。皇帝隔着窗吩咐站在廊下的太监，&1dquo;去弄两个大些的盆换上，根须仔细别伤着，壅些土在面儿上。把果子都摘了吧，留着横竖无用，别为那些死规矩耽误了它枝儿。”

  太监&1dquo;嗻”的一声领命，麻利儿办去了。锦书在一旁看着，他似乎有满腹的心事无处诉，她也记挂着太子被斥令思过的事，又不敢和他提起，只好拐弯抹角的说，&1dquo;主子，今儿上书房不去了？奴才看时候也不早了，您不是每天都要检点诸皇子课业的吗！”

  皇帝当然知道太子不在，他不在，其他皇子有内谙达教导，他也没那兴致一一过问了。遂摇了摇头，&1dquo;不去了，朕今儿哪里都不想去，就在这儿松泛一天吧。”又看了看她，&1dquo;朕不去想那些不痛快的，你别提，别给朕添堵，成不成？”

  她扭过身去，&1dquo;我多早晚给您添堵了！”

  皇帝只笑了笑，好言安抚了几句，瞥见墙上挂的马头琴，突然心血来chao道，&1dquo;锦书，朕素闻慕容氏通音律，朕拉琴，你唱一曲好不好？”

  她大方地应了，想了想道，&1dquo;这琴妙，拉上一段《四块玉》最合适。”说着取下琴，蹲了个安道，&1dquo;奴才自拉自唱，万岁爷替奴才把把关，倘或有错处好歹包涵，奴才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