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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伯恭被君璃奉承得通体舒坦,笑道:“若此番为父真的心想事成了,一定重重赏你。”
谁稀罕你的赏……君璃暗自撇嘴,话风一转:“方才来时,女儿正与厨房的柳妈妈商议年夜饭的事,这会子柳妈妈指不定都还等着女儿,若爹爹没有别的吩咐,可否容女儿先行告退?”侧面告诉君老头儿,她很忙,没事不要去烦她!
君伯恭闻言,老脸上的喜色就一下子去了个七七八八,变得有些扭捏起来,片刻方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道:“其实为父这会子唤你来,是想、是想……是想问你,能不能、能不能借给为父几万两银子,为父也知道我做父亲的反倒向女儿开口,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可为父一时间实在周转不开,偏这银子又要得急。”
“方才为父与你说,皇上已准了卢老大人的告老折子,其实正是听皇上跟前儿的李公公说的,”君伯恭先还有些不好意思,渐渐便越说越顺溜起来,“李公公透露这个消息与我时,还暗示我,他可以帮我在皇上面前周旋,保我如愿以偿,但却说他看中了京郊一个温泉庄子,还差六万两银子,希望我能借这银子与他,让他能顺利买下那个庄子,等过阵子他手上不那么紧了,便还给我。你已管了这么几个月的家了,自然知道咱们家一年有多少进项,有多少支出,又能余下多少银子,偏过了年你三妹妹又要出嫁,如今别说六万两,便是六千两,我都不见得拿得出,所以,说不得只能腆着老脸,来向你暂时转借了,你放心,待李公公将银子还与我后,我立马还给你,你意下如何?”
她意下如何个鬼啊,敢情君老头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君璃几乎就要忍不住爆粗口,说什么‘暂时转借’、‘待李公公将银子还与我后,我立马还给你’,呸,当她是傻子呢,那什么李公公这不摆明了是要银子吗?等他还银子,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这么拙劣的明为借实为要的手段,连她都能看得出来,君老头儿一个沉浸官场这么多年的老油子,会看不出来?他不但能看出来,指不定这根本就是他去求来的,——毕竟从古至今最要命的并不是办事要送礼,而是有礼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送,如今却有脸来跟她借银子,还说什么等李公公一还了他,他便立马还她,那个李公公若一辈子不还他,他岂非也一辈子不会还她,且理由都是现成的‘李公公还没还我,等他还了我便立刻还你’云云?她又不是脑子被门压了,会傻到明知肉包子打狗会有去无回,却仍用肉包子去打狗的地步!
因强忍下已到喉咙的冷笑,一脸为难的道:“按理爹爹有了这样好的升迁机会,女儿该全力支持的,可爹爹也知道,当年娘亲留给女儿那些嫁妆,不是宅子铺子庄子,便是饰衣料,要说值钱,也的确值钱,可都是死物,不是活钱,偏今冬因天气大旱,女儿那两个庄子别说出息,没叫女儿倒贴钱进去就是好的了,女儿在四条胡同那所宅子也因年久失修,差点儿被大雪压塌,要休整的话,少说也得上千两银子,如今女儿也正为银子而愁呢,实在没有那个余力为爹爹分忧了,还请爹爹恕罪!”幸好前几日她庄子和铺子的管事们都是直接向欧阳总柜奉的账,不然这会子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将话圆过去。
一席话,说得君伯恭的脸色多云转阴起来,但仍强笑着道:“我也知道我做父亲的,却反而向你开口,说出去实在有些不好听,可事出紧急,我便是即刻卖了家里的庄子铺子凑钱,只怕也来不及,且也卖不了那么多银子,还是得找你转借才行。要不这样,你先把银子借给我,我也不等李公公还了我之后再还你了,等我把银子给了李公公后,我便立刻找牙人去卖家里的庄子铺子,一得了银子,我立马还给你,你看行不行?”
不待君璃说话,又道:“当日为父出仕时,便想着定要上为天子分忧,下为黎民解困,方不枉费二十载的苦读,如今为父已是坐四望五之人,这样大好机会,一旦错失了,还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第二次,为父实在不想错过;再者,这也不仅仅只是利国的好事,更是利咱们这个小家的大好事,远的不说,你弟弟过不了两年,也该出仕了,到时候若为父已是一部主官,指不定甚至更进一步入了,你弟弟的路以后也要好走得多,咱们家也至少能再兴旺五十载不是?为父知道那些财物毕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一时舍不得也是有的,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父向你誓,一得了银子,便立马还给你,不叫你午夜梦回时难见你母亲,这总可以了罢?”
她当然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可问题是,她为什么要舍自己的“孩子”去套君老头儿这只狼?
君璃暗自冷笑,嘴上却仍一脸为难的坚持道:“爹爹说的我都明白,可我的确没有银子,实在没办法为爹爹分忧,还请爹爹见谅!”想让她为他跑官买单,门儿都没有!
君伯恭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君璃竟半点也不动容,仍一口咬死了她没有银子,不能为他分忧,一张脸越阴沉起来,还是想着李公公正等着他送银子去,若他不将银子送去,指不定后者立马就去找姓严的了,他无论如何不能错失这个机会,让姓严的以后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攥紧拳头忍了又忍,才忍下了满心的恼怒,耐着性子继续与君璃道:“你母亲留给你好几间铺子呢,据我所知,生意都挺不错,总不能这么些年下来,竟没有几万两银子的结余罢?那那些掌柜与管事们可就大有问题了,我做父亲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蒙蔽,说不得只能让人绑了他们来,细细拷问了!”
君璃微勾唇角,淡淡道:“这一点就不劳爹爹费心了,我那些掌柜与管事们都没有问题,之所以没有现银,乃是因他们奉我之命,将每年结余的银子都又买了地,不过只余下几两银子供我日常花销罢了,所以我是真的帮不上爹爹的忙,还请爹爹见谅!”
“没有现银,那就将地和铺子都卖掉,这总有银子了罢?”君伯恭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了。
君璃轻笑一声:“方才爹爹不是说,您便是现卖了家里的庄子铺子凑钱,只怕也来不及吗?爹爹卖家里的庄子铺子来不及,难道我卖我的地和铺子就来得及不成?爹爹不若还是趁早另想法子的好,不然迟了,才真是来不及了!”
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也不想想他是谁,也配她为他卖地卖铺子?!
“你!”君伯恭被她轻描淡写的态度弄得怒不可遏,咬牙沉声道:“这么说来,你是打定主意不借我银子了?”
君璃一脸的无辜:“女儿不是不借,是实在没有那个能力,万望爹爹恕罪……”
话没说完,君伯恭已抓起手边天青色玛瑙釉的汝窑茶盅,猛地砸向了她,怒声道:“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孽女,立刻给我滚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君璃敏捷的一闪身避过,待站定时,眼里已蓄满了泪,哭着高声道:“爹爹,女儿真不是不愿意借给您银子,实在是女儿真拿不出来,求您就别生气了,大不了,女儿这便回去让人将女儿那些饰都当了银子与爹爹送过来,虽与爹爹要的数额相比只是杯水车薪,却也聊胜于无了,求爹爹别生女儿的气……”
一边哭求着,已一边拉开门,拿帕子捂着脸,哭着跑远了。
余下君伯恭见她这般不顾他的脸面,也不顾她自己的脸面,又气又怒,将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完后,才气喘吁吁的怒骂道:“孽女,孽女!果然与她那个娘一样,无情无义,整个儿钻到钱眼里去了!”
骂了几句,犹不解气,想着君璃这里已是不成了,他又该从哪里弄银子给送李公公送去,又忍不住着急,只得大口喘息着在屋里来回走动起来。
正烦躁不已之时,门吱嘎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着一袭玄色长衫的男子,不是别个,正是君伯恭的心腹幕僚徐沂山,一进来便问君伯恭道:“老爷,事情可成了?”
问题问出口,才注意到君伯恭满脸的恼怒,便知道事情一定是黄了,难怪方才听小子说,恍惚听得大小姐在老爷的书房哭着说没银子,求老爷别生她的气云云。
因忙小心翼翼道:“老爷,您别生气,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想到法子的!”
君伯恭没好气:“哪里还有别的法子!我可是应承了李公公就这几日便将银子给他送去的,可今儿个都二十四了,我便是即刻找人去卖铺子庄子,也来不及了,且这么急,又上哪里找人买去,又如何能卖得好价钱?况就算将我名下的铺子庄子甚至连咱们眼下住的这所宅子都卖了,也未必就能凑够六万两银子。”
说着,越怒气勃,“可若不如期把银子送去,别说尚书之位,连前期的那么投入也要打水漂,我费了那么多心力才搭上了李公公这条线,谁知道到头来竟要功亏一篑,以后更要被姓严的踩在脚下想怎么作践便怎么作践,那个孽女,早知道今日她会这般可恶,当年她刚生出来时,我便该一把掐死了她的!”
徐沂山闻言,沉默了片刻,才迟疑道:“老爷,难道大小姐那里,就真再无回圜的余地了吗?不知大小姐素日最听谁的话,要不,找了那人去大小姐面前说项说项?毕竟这事若成了,她又不是不能跟着受益,侍郎千金和尚书千金老千金那可绝不是一个档次,只要把厉害关系与大小姐讲明了,想来大小姐不至于这般冥顽不灵!”
一席话,说得君伯恭脸色更差,只因他深知君璃自来最听君珏的话,可偏偏君珏待君璃这个姐姐历来比对他这个父亲看重的多得多,指望君珏为了他去劝君璃出这么大一银子,根本就是在痴人说梦。
徐沂山看君伯恭的脸色,便知道这条路也是行不通了,只得再出主意:“要不,让夫人去找舅太太和姨夫人几位借一些,再让夫人也凑一些?还有族中几位家底颇丰的老爷那里,老爷也去借一些?”
君伯恭冷冷道:“你是觉得求到一个阉人名下是很光彩的事,所以迫不及待要宣扬得人尽皆知才好?”
徐沂山就没了话,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求到阉人名下怎么了,好多人想求还没那个机会呢,偏老爷既要求人,又想坚持自己所谓文人清流的傲骨,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跟青楼楚馆里那啥啥一样,若是换了他,巴不得让人知道他有李公公做靠山呢,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
只不过打死徐沂山,这话他也不敢说出口罢了。
想了想,又给君伯恭出主意:“大小姐既然软硬不吃,要不,就让她忽染重疾,然后……”横竖老爷对大小姐也没多少感情,倒不如狠下心来一了百了,省得以后再受她的气,且有了银子开道,老爷以后的路也会好走许多,他们这些幕僚的地位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忽染重疾?”换来君伯恭的冷笑:“她那些房契地契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放在哪里,她那些管事掌柜们也只听他们姐弟的号令,没有她亲自开口,你以为那群狗奴才会让我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她不但不能出事,还得活得好好儿的,至少也要等到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后才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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