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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职业习惯（第1页）

杨庆亮有些好奇，便在一边询问这恒泰商号的来历，大马锅头洪启顺就告诉了他。

这个恒泰商号专营铁器，回程则多是运些皮货。虽然成立的时间并不长，但因为有重庆兵备道的硬关系，所以经常会运些违禁的铁器甚至是兵器，生意颇为红火。

恒泰商号的东家也因为后台关系较硬，在雅州众多商号中颇有些目中无人的暴户姿态。

杨庆亮听说恒泰商号走私铁器，心中一动，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打算建立一支马帮，但是一年三十引的茶叶绝对不够运的，总要运些其他物品，而铁器算是较为暴利的一种商品了，算是给了他一个经营思路上的启。

两支马帮一前一后，向山下行去。

第二天早上，两支马帮分开之后，杨庆亮依旧跟着义兴茶庄的马帮向打箭炉行去。

走到半晌午的时候，一条宽阔蜿蜒的江水横亘在眼前。

这条江水是金沙江的一条支流，江水浑浊，水流湍急，被两山夹峙在中间，江水绕山半匝，形成了一个半月形的河谷。河谷最宽处大约有一百五十步，最窄处约有五十步。

藏人因其渡江方式，叫它溜筒江，汉人则因其形状，称为月亮湾。

这条江没有架桥，只在河谷最窄处架设了两条竹篾索。渡江只能靠悬于江面上的两根竹篾索溜过江去。

两条竹篾索子固定在江水两岸，一高一低，形成一定的坡度，依靠坡度形成的高度差的惯性，将人马货物溜过江去。

马帮在江岸边停了下来，略作准备之后，便开始渡江了。

马脚子取出一个用牛皮条编织而成的网兜，兜在骡马的腹下，用一个类似滑轮的带槽栗木块卡在篾条索上，卡槽里抹上酥油充作润滑剂，再用一根皮条固定木块，最后将都住人马货物的皮条挂在木块上，就这么“嗖”地一下滑过江去。

几个有经验的马脚子利用滑槽先渡过江去，做好接应准备工作之后，才开始渡骡马。好在大马锅头洪启经验丰富、指挥得当，很快就将一半的骡马货物都渡过江了。

这时，一个马脚子走过来请杨庆亮渡江。

看着这个简陋而且毫无保险措施的渡江工具，杨庆亮心里着实捏了一把汗。马脚子教他坐在牛皮网兜里，然后用力将他荡了出去。

杨庆亮立刻便如腾云驾雾一般，顺着竹篾索滑了出去。

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根牛皮条，耳边刮来呼呼的风声，头顶上滑槽与竹篾索摩擦传来刺耳的吱嘎声，江里翻卷的洪涛好像饕餮一般贪婪，似乎只要伸一伸舌头就能舔到他的脚底板。悬在半空中，只往下看了一眼，湍急的江水便让他觉得有些眩晕。

饶是他一向胆大，这当口儿命悬一根牛皮条上，也是忍不住有些心惊胆寒。

好在过程十分顺利，只一忽儿的功夫，他便滑到了对面。对面早有两个马脚子等在那里，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算是安全到达对岸了。

杨庆亮心有余悸地摸了下额头，上面居然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但总有意外生。

果不其然，快要渡完的时候，就生了一起意外。

一匹带着驮子的骡马在渡江的时候，由于篾条索脱离滑槽，骡马被卡在了江中间。

虽然这匹骡马是一头老骡马，但是它明显以前没有遇到这种状况，被卡住之后，就开始惊慌失措地嘶叫、不停地蹬踹。

但是这种徒劳的行为，对于它的困境毫无益处。

一个马脚子自告奋勇前去解决那匹骡马的困境。

他带上备用牛皮条和滑槽，坐上网兜，刚刚滑到那骡马的旁边，就听一声碎裂的声音，栗木做的滑槽碎成两半，那匹骡马大概也明白自己的结局了，长长地哀鸣了一声，“噗通”一声掉进滚滚而流的江水里，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一匹惯走茶马古道的骡马，一驮子茶叶，价值不菲，就这样打了水漂。

马脚子在竹篾索上愣怔了一下，这才无可奈何地手脚倒腾着攀爬到了江对岸。

等到人马和货物全部运过江对岸，已经是半下午了，众人草草吃了一顿午饭，就又接着赶路了。

待到第十七天下午的时候，马帮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打箭炉。

打箭炉一名的出现最早见于《明史·西域传》：“洪武时，其地打箭炉长河西土官元右丞剌瓦蒙遣其理问高惟善来朝，贡方物”。

打箭炉其实是藏语打折多的谐音，意思是达曲河与折曲河交汇的地方。汉商至此，见其地势险峻，因敬畏而礼拜，便附会出诸葛武侯南征孟获，遣郭达将军在此设炉造箭的传说，于是“打折渚”谐音为“打煎炉”，再谐音为“打箭炉”。

打箭炉东接四川雅州，南通云南，西连西藏昌都，北抵甘肃玉树，是内地通往西藏的咽喉地带，也是川藏茶马古道的必经之地，是川藏贸易的集散地和重要的城镇。清朝的时候西藏和川陕各省商贾云集此地，商号、商行和货栈遍布炉城。

不过在明末的时候，打箭炉却没有这么繁盛，甚至连城郭都没有。这里只有七八个藏人的锅庄，和十几家汉人开的商号茶庄，藏人与汉人佣工的住宅杂陈其间，平日的治安与安全，则由明正土司设在这里的一个土司兵营寨负责。

元代以前，汉商不涉康藏。元代以后，陕商入康藏之地行商。到明末的时候，川藏贸易集散地逐渐西移，从黎州、岩州而至打箭炉，商旅大贾往来激增，明正土司眼光卓远，遂在此处建垒营寨，置土目于此，驻扎土司兵数百。

刘家和站在山顶指着山脚下那一片人烟密集处，意气风地对杨庆亮说：“打箭炉到了！”

杨庆亮眯着眼睛向山下眺望，只见山下那片人烟稠密的地方，三山环抱，二水中流，形似一个小盆地，山、水兼有，风水绝佳。

“果然是个好所在！”他不禁赞叹了一句。不过军事素养随即又让他说道：“可惜！可惜！”

刘家和一愣，随即问道：“可惜什么？”

杨庆亮向四周逡视一圈，指着四周的山脉说：“这一带的山脉，均成平行山脉，骈成一束，各平行山脉间，均夹有极深极险的峡谷，实为天设之险。若在打箭炉建设一座城池，即可控扼四周峡谷孔道。打箭炉不但是商贸重镇，亦是军事要地啊！”

刘家和闻言，呵呵笑道：“杨兄弟果然是军中精锐啊！在我等商贾之辈看来的险途，在你眼中却是军事要地。”

杨庆亮也笑道：“职业习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