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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强自以为自己把所有的事情考虑的都很周全,就不知道凡事都得有个过程;信誓旦旦地起步不一定会有圆圆满满地收尾。
如今,他思来想去的捉摸了很久就是没能拿出个行之有效的方法做出关于傅家店今后命运的决定,导致他隐隐作痛的心口经常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认为科迪洛娃现在才是最辛苦的了,因为她现在很少呆在工厂里,她除了要常去铁路收尾工程的现场,监督那里的施工进程,还需要游走官场巩固根基,况且她与契科夫并不那么融洽。
一个困扰的阴影还未散去,另一个噩耗又紧随其后吹到了他的耳朵眼里。
米奇先生的来到本应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这一次非但没有让张强喜形于色,反倒使他的热度近乎降到了冰点,因为米奇先告诉他的就是:“彼得洛维奇先生半个月前在圣彼得堡遇害了!”
思维灵敏的米奇看出了他乎异常的反应,立刻就使用了另外一种口吻来缓解他的症状:“这件事千万不能说出去,那样只能会给你们带来不利,我一路走来还没有看到有关这方面的报道。”他的这番话非常有用,张强的神色明显比刚才有所缓解,只见他慢慢将头抬起重新注视着米奇,他并没有忘记需要向他禀告的喜讯,在露出一丝从没有谁见到过的笑意后,他说出了他的师娘现在应该所在的位置。米奇听了顿时就显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但是他毕竟是走南闯北的人,只见他急步上前拥抱了还坐在那里的张强说:“我还有急事要办,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我们回头见。”
噩耗使张强和阿芳双双都陷入了极度沉重的忧伤之中,而这样的伤痛还只能让他俩憋在心里不能舒张,尽管方姨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压抑,但她丝毫也查觉不出这其中的原委。
其实这个静悄悄到来的消息已经向他们二人传达出了一个谁都不愿率先开口说出来的连锁征兆,整日里寝食难安。
虽然二人的心里对此都很明白,然而他们都忽略了一个近在眼前的危险存在。
在和米奇、科迪洛娃等人的聚会上张强并没有看出科迪洛娃有什么异常,而米奇先生投来的善意目光仍令他倍加感激。
高压之下的疲惫身心加之炎热的气候使张强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就倒了下来,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阿芳从邮差的手中接过了一封——对她而言——更加沉重的电报。她的双眼直视着前方,喃喃的刚哼出一句:“幸好送到了家里”之后就瘫软在地上,落在一边的电报上醒目的映着让她崩溃的字样:“叔叔得知彼得噩耗吐血离世”,电报是罗波夫从中华民国上海出的。
由于悲伤过度,她的第二个儿子提前来到了这个世界,而阿芳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一点也没有像生育前二个孩子那样让她死去活来。
孩子的名字是在几天后才起的,那天张强的精神略见好转了一些,仍是一脸倦容的对阿芳说:“这孩子,他没让你遭罪,也不吵,也不闹的,我看就叫他赵福吧。”“赵福,兆福,照福,招福都是一个音,这个名字好”阿芳表现出了淡然的容颜。张强默默地点点头,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后在阿芳的面前停下来就没头没脑的说了句:“难道我做错了什么?”正在给吃奶的孩子摇着蒲扇的阿芳不禁的抬起了头朝他望着,猜不透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什么具体的意义。他依然像是在对自己说:“我是说,家乡已经民国了,我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考虑今后的一些事了。”阿芳见他背在身后的手指在不断地交替着,便想了想就冲着才十来天大的儿子说:“赵福啊,快替你爸爸想想以后我们该怎么办。”这回张强算是回过神来了,转身就蹲在她的面前用手指轻轻地触碰儿子的小脸蛋高兴地说:“对,爸爸只听你的。”也许是弄疼了儿子的缘故,小家伙突然‘区压阿’的大哭起来,吃饱的奶水也溅了到了他的脸上,他下意识站起身来在脸上抹了一把说:“去家啊,好,我带你回泉州。”这可把阿芳久不见的笑容给激了出来,笑声止住后她才一板一眼地对他说:“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现在集团刚成立,我看,等翅膀硬了的时候方是下决断的时候。我在想,彼得罗维奇的不幸别人不会不知道,何况那些贵族们。”
听了她这一席话后,他用臣服的眼光对她点点头,一只拳头频繁的轻敲在另一只手掌上说:“哎呀,其实我也想过。”
阿芳没有再接这个内容,她在孩子的肚子上盖上一条毛巾后才说:“见你好点了,早晨我就叮嘱过方姨,让她回来时别忘了看看有没有最新的报纸,现在也该多了解了解外面的情况了。”张强又对她刮目相看的夸奖起来:“真有你的,你总是考虑的那么细致周到,”之后才想到问她:“恒昌呢?”阿芳说:“方姨带着呢。”
阿芳在满月后就迎来了不少前来看望她的客人,其中就有科迪洛娃和斯洛莫娃派来的人,这在以前她还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快乐。高兴归高兴,可说起话来就不能再和往日那么随便了,万一自己先走了嘴那可就犯了大忌了。科迪洛娃和她单独在一起的一次简单的交谈就让她受累不轻;那天到访的科迪洛娃在逗小赵褔时非常正常的说了句:“好俊俏的模样,以后就留在这里了,这儿可是你们交好运的地方。”阿芳听了就觉得她像是在试探她,可这样的话听起来又是非常的入耳,于是她谨慎的以逗孩子的名义回答道:“听到了没,这里是个好地方,长大就不走喽。”两人便相觑一笑,科迪洛娃就斜靠在了长椅的拐角和她拉起了家常:“上次谈到了满洲工厂的事,你们还认为有保留的必要么?”阿芳崩紧的神经还没有松懈,心里又泛起了嘀咕:‘她从来也没有和我说过正事儿,这样的事也应该和张强说呀,看来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下过结论’,她以给孩子换尿布在拖延时间,然后就笑容可掬的回答说:“哈城那里以后可能会起到作用,现在不行,听说那里现在还不如皇帝那会,乱的很。”“是的,那里的确很乱。”见她附和了自己的话,阿芳的心里顿时就感觉轻松了不少,于是她就找到了以自己的家乡为说辞:“如果那边现在能和我们的杭州一样该有多好。”科迪洛娃深有同感的回复道:“你说得很对,我也听说过那个地方,就像我们的叶卡捷琳堡,不过,满洲那里在短时间里应该不会有什么起色。”阿芳渐渐地开始平静下来,她边哄孩子边以守为攻的向她询问道:“我说姐,你认为满洲以后还有没有希望?”“相信会有,刚才不是说了嘛,不是现在。不过,我们这里也会关心那儿的一切”她回答的非常肯定而且快捷。
阿芳莞尔一笑还想试探出她更多的想法:“你是想等铁路上的事情完成之后就会考虑那里的工厂是嘛。”科迪洛娃笑出了声音,紧接着就说:“你非常聪明,现在的确不是时候。”
阿芳也没想到刚才的歪打正着还能得到她的称赞,正在那儿高兴时,方姨一手拎着菜兜,一手牵着恒昌回来了,并且掏出一封信递给她说:“这是斯洛莫娃派人送来的”说完就朝坐在那里的科迪洛娃行了个礼后就离开了这里。
“怎么?……”科迪洛娃显然有些惊讶。
阿芳有些局促,赶紧如实的对她说:“啊,是这样的,我去过她那里很多次,她还曾多次帮助过我的男人,后来我才打消了原有的误解,她还对我说过:“她们从不害人。”
“她们从不害人?”科迪洛娃轻声地重复了她的这一段话,她并没有考虑到斯洛莫娃是如何帮助了她的男人,只是在想:‘她们害了那么多人,怎么说是不害人呢?’她一向是憎恶这个行当的存在,几乎是不能容忍在自己的床上有她所不熟悉的味道,她甚至还忘不了被她在街头诅咒过的那位该死的老染坊工;因为有一天,她在路过那里时正好听到了他对正在干活的干瘪妻子说;“你瞧那些贵族们,每天吃的那么好,又白又胖的,他们不找个地方泄一泄那还不把他们给憋死啊。”也正是因为听到了这句粗野的吼声使她的胸腔里涨满了莫名其妙的愤慨,让她难以忍受,害的她直到如今也没有将它忘记。其实在事当时,她不是不知道男人都喜欢某种现象的存在,包括她已逝的丈夫。
她们正说着话时张强也回来了,他见到科迪洛娃来到家中甭提有多高兴了,甚至都表现出了乎寻常的待客的模样,并且还在保持着喜形于色的状态下给她添加了茶水,还将椅子移至到了靠近她的位置,完全没有顾忌阿芳的表情变化。
他满脸堆笑的说了些表示欢迎、感谢之类的话后又说:“时间过得真快,那天我们三人聚会的情形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他真是您爱人教出来的好学生呐。”
“我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只可惜,留也留不住,下次见面又不知会在何年、何月,那个时候,就数他经常往我家里跑了。”看得出来,也听得出来科迪洛娃当时是多么喜欢米奇这样的学生,何况他还有着一股聪明劲。
阿芳在一旁把话接了过来说:“他对我们的帮助可大了。”
科迪洛娃看看她又看看张强意味隽永的说:“你们和他相识那算是有了缘,他可是个热心肠的人。”
张强听了也就一五一十的把结识他的大概经向她陈述了一遍,然后回过头来就对阿芳说:“我可以这么跟你说,科迪洛娃女士可真有远见,她让我们在南段至霍尔的收尾工程中几乎得到了一半的份额。”阿芳没有搭腔,只是坐在那里观望着她俩。
科迪洛娃及时的抬抬手说:“这不算什么,下一步还有更新的拓展,只是这满洲地块…你们可有了新打算没有?”说白了,她根本就不会对这个利好的‘消息’产生兴趣,而是把话题重又拖回到了原先没有谈完的位置上,因为铁路方面的成效全是她一手操办而成,也是由她一手控制着,她只是不想把资金流入到看不见成效的地方,这一点张强是看不出来的。
本来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回答的问题,可是现在对于张强来说却多有犯难了:那次在明显对自己不利的会议上已经泾渭分明,但是这件事总不能不了了之吧,可他又不想与她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任何分歧或对立,那样会对今后的合作带来极为不利的影响,更有可能还会将她推回到尹弗斯基那里,如果是那样,所有用心就全白费了。
他喝了几口水,做出踌躇状态的模样向她回复道:“是这样的,那里几乎全废了,我不知应该怎么再和大伙说,要想恢复的话,难度一定不小。”“哦,我想也是,那天见你没说,我也觉得问题不会很小,”这时的科迪洛娃也无心再去过问这些多余的事了,紧接着就对他们轻松地说:“其实,我刚才也和你的夫人说过了,这个问题还是留着以后再说吧,以后兴许会变得简单多的。”
张强朝阿芳看了一眼,阿芳的心像是放下了,张强可就无可奈何了,他清楚自己从这以后再也不能在场面上提出这个问题了,便强颜作笑的附和道:“以后在这方面的安排全由您指派了”此后的表情也确实让人看着有些为难了。
科迪洛娃及时的站起身来将遮阳帽拿在手中说:“你们的儿子非常可爱,今晚有舞会,”说着就转向了张强:“希望能在那里再见到你。”没有同时受到邀请的阿芳又能作何感想?
张强送走她后就又重回到了练就已成的平静当中,和阿芳一起逗着可爱的小家伙。
阿芳也许是在家里憋的太久的缘故,把以前告诫过自己的话全给忘了,她兴冲冲的望着丈夫说:“我现在好像是有些神经质了,刚才听了你们二人的谈话呀,我就真想插嘴,可又不敢。”
张强笑了,他说:“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你竟然还有不敢说话的时候,现在敢说了吧。”
阿芳也不对抗就信口开河起来:“你认为这次的合作就这么完美是吧。”“还好,她可不是个笨蛋。”“这就对了,我就是觉着她那里会有什么事儿。”“对什么呀?你呀,整天就知道疑神疑鬼的,她不是把那么多钱都投进来了不是?”阿芳小心翼翼地问了声:“那她为什么不和当地人合作?”
这一问反倒让张强天生的自信满满再次升腾了,他说:“是我磨破了嘴皮人家才愿意的,何况那天一见面我们谈的就很投缘。”阿芳理所当然就冲给他一个冷眼。
其实张强已经从科迪洛娃那里得到了不少关于尹弗斯基的活动轨迹,同时也哄着玛莎,让她和警长在一起时就多多的缠着他,虽然那里不允许这样,他还从玛莎的嘴里获知了老兵尤金和年轻警官一起去了芙蓉院的情形,她说:“就听到院长说了声‘这个婊…狗娘养的这么不会做事’”,她还笑院长经常更改诅咒的方式。而阿芳哪里会知道他的那份鬼心事,见他这么说了便降低了声音回应道:“我说过了,反正我就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事儿会生。”“哼!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张强的脸涨的通红,再也不想和她说下去了,便朝儿子看了一眼,把手一甩就朝门口走去,这时门外想起了几下敲门声,进来的不是外人,而是契柯夫带着恒昌回来了,此时张强的脸上已经换成了另一付模样,一场即将生的无谓争执在无形之中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比起刚才更加融洽的气氛。
契柯夫一进门就诙谐的说:“我们来的不会不是时候吧。”“你来的正好,方姨正准备着菜,我们哥俩今天好好的喝上几盅。”
正在忙活的方姨听见又有来客就急忙跑了出来对阿芳说:“哎哟,我当是谁来了呢,就担心着做不了全菜。”“你别说了,我也没问你什么呀。”方姨自知是自导自演就笑嘻嘻的朝自己头上拍了一巴掌说:“那我做饭去啦。”
看得出来恒昌玩的一定很尽兴,他不停的向爸爸、妈妈想说个没完没了,可就是受着口语的阻碍,最后还是契柯夫替他说起带着他一起在工厂周围玩耍的经过。
张强看着端上来的饭菜,机警地现这不像是临时赶做出来的,难免让他联想起在厂里见到的情景和今天的巧合。
用餐时,他还特意的观察了他们俩人在状态,觉得方姨好像比原来年轻了一些,笑容也比原来灿烂了一些,契柯夫嘛倒是看不出来,他整天都是那样乐呵呵的,不过看得出,他对方姨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过分的热情;然而不久他就打消了这个‘无中生有’的念头,还对自己说:“这不可能。”
契柯夫和他就着喝酒的空挡正好说到了一些平时想不起来的,或是一些道听途说的有趣事儿,有的听起来还颇具传染性,反正阿芳和方姨也爱听这些,所以,你一言我一语的吃的也格外开心。
当张强说出科迪洛娃希望他能够参加今晚的舞会而没去时,契柯夫一改往日的面孔,好半天才对他点着头说:“你是对的。”
此时的阿芳露出了难以捉摸的笑靥,方姨没有什么变化,孩子嘛,也只能是瞪大了眼睛。
这顿饭他们用去了一个半小时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天的反常现象又让阿芳忐忑不宁的心思难以入眠了,她好不容易进入了梦乡又被孩子的哭声给惊醒了,哄好了孩子,她就再怎么也睡不踏实了,看着身边熟睡的丈夫,白天的对话又回到了眼前,她自言自语说:“就算是臆断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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