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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烛胭明（第1页）

再一次怀着敬意，缄默地并肩走过了来时的那条石阶“神道”，绫奈和花绮罗柳梨回到了她们停放摩托车的地方。

下山的路并没有觉得轻松许多，即便只剩下断壁残垣，这座神社却一如它存在的那样，神明依然静悄悄地注视着石阶上的青苔和墙角丛生的树蔓，肃穆的空气一直笼罩在山中。

但是这样的肃穆并不会令人觉得沉重，更像是这位害怕被人遗忘的神明昭示着她的存在感，除此以外，在山中的一切都请随意。

女孩们离开了石阶后，在原本是门户的地方，那座高大的鸟居之下，有夜半的水露凝结成了白色的雾气，久久地伫立在神社前，送别着她难得的客人，在女孩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林间后，才缓缓地消散在雪中。

雪依然在下，如几百年来一样，从没有变化过，悠悠地诉说着神明的故事。

神明是个女孩，从数百年前的江户，不，还要更遥远的年代起就存在了，她苏醒的时候，身边只有一只黑色的乌鸦，站在枝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但其实它看的只是树干后，叶子下的一丛浆果。

神明朦胧地在山谷中漫无目的地漫步，累了就坐在河边休息，将脚浸泡在溪水中，踩着光滑的鹅卵石，就这样过了很长的时间。

这座山上一开始并没有神社，只有一间很简单的草屋，居住在这里的是为了躲避战乱的，她们并没有对神明的敬意，甚至不知道世间有神。

但没有关系，神明不在乎这些，倒不如说根本就没有神会在乎这些，神明只是很寂寞。

神明很喜欢看山中生火做饭时升起的烟火气，袅袅直上的一缕青烟，那是那两个女孩仍在此生活的痕迹，这便是对她最好的祭祀。

在这之后过了对于神明来说很短的一段时间，大概有几十年，头花白的两位女孩，离开了这座山，听说外面的战争已经停止，她们想要去山下附近的村落居住。

离开之时，两位女孩充满感激地对着山中鞠躬，但神明只是有些失落地望着她们。

在和平的年代，人们才会记得神明，但是神明却失去了她的伙伴。

不过也没关系，那便睡大觉吧，睡到什么也不知道，不过终有一天会再次醒来。

这次睡觉的时间出乎意料地短呢，只能算是小憩了一会，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算是睡着了。

神明睁开了朦胧的双眼，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了一群人。

当中站着两位白苍苍的老妇人，岁月已经改变了她们的模样，但在神明的眼中，她们依然是当初相互扶持的少女。

人们在山顶上垒起了土墙，在山路上铺上了石阶，然后又弄来了两根高大的木梁，说是当成什么“鸟居”，记忆里似乎是人们觉得能够连同着人和神的国度的大门。

当然这只是人的一厢情愿，不过，在那座门立起来之后，她能感觉到的，她离这些人们的“距离”确实是更近了一些。

那些人在这里建造了一座祀殿，在祀殿之中燃起了香火，开始向她祈祷。

向我祈祷?祈祷又有什么用呢，我可是什么做不了呀，比起神的居所，她还是更喜欢人的居所。

神的居所是这天地和山水，人建造的东西，还是交由人来使用更好。

后来她现，其实人们并没有向她索求什么，也没有把她当成过什么依靠，更像是她们随手而为的一种举动。

这样就很好。

她们还弄来了一种叫做“抽签”的东西，把偶然抽出的字条当做了她的旨意。

不过确实是她的旨意，因为闲着无事时，她会偷偷地将自己喜欢的签放到求签的人的手中。反正，是你们说由我来决定的嘛。

有时她会徘徊在树枝之间，坐在枝头，翻看着人们写在小木板上的心愿，“希望着能够长高高”，“希望女儿的婚姻幸福”，“希望今年能吃到好吃的”……

都是一些很简单又很重要的东西，真遗憾呢，我并没有帮你们实现的能力，倒不如说，我自己也有愿望呢。

她用指尖在树叶上写下，“希望女孩们永远幸福安康”。

神社建成之后，那两位白苍苍的老妇人选择了留居在了这里，还有另一位年轻的女孩留了下来，照顾着她们。

她们穿的并不是巫女服，只是最简单的粗布衣服，但她们就是这座神社里最初的巫女。

又过了几年，两位年迈的老妇人寿归正寝，那一天林间的树叶抖动的尤其剧烈，神明心情低落地坐在枝头，俯视着神社。

直到远方夕阳沉入，神明低叹一声，黑色的神使纷纷飞离枝头，在神社的上方久久不散地盘旋，出了不详的低沉悲鸣，像是在举行一场葬礼。

大不了，再睡几百年吧。

此后的一百年，有时候还是会有人来参拜这座神社，有的年份多，有的年份少，她偶尔也会醒来，默默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不过，再也没有人留居于此地，山上的夜晚里，神社中只有残留的烛火，再也没有了那令她觉得安心的烟火气。

她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山崖，与白露和乌鸦为伴，看着天上的清风明月，数着岁月季节的变化。

大多时都数不清。

后来呢，在很多年期间，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祀殿中燃尽的烛泪上满是灰尘，这个时候她又怀念烛光了。

听乌鸦与风说，人们又在举行着名为“战争”的仪式，这是比起祈祷她更不能理解的举动，但她一样无能为力。

令她意外的是，山上又有人来了，是一群女子，每年春天，在同样的一天，她们都会穿上正式的和服，踩着木屐，穿过那条石阶铺就的山道。

她们的神色虔诚，一言不，有序地在神社内参拜祈愿，天黑时又一起离开。

每一年都是如此，如同履行着与她的约定。

这些女孩们，似乎是附近不知何时出现的那座城中，被称为艺伎的女孩，她们似乎将她当做了她们的神明。

其实她并不介意被什么人奉为什么样的神明，人类的想法和举动对她而言没有太多的意义。

某天，她看到了城中冲天的火光，她明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朝拜她了。

她依稀只记得，她被称为烟火之神，姓烛，名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