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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页（第2页）

  几件要紧的朝事说完了，有短暂的静默，她忽然问：&1dquo;你今天来的怎么这样迟？”

  他迟疑了一下：&1dquo;今日和几位臣商议河工&he11ip;&he11ip;”一语未了，忽见她娉婷而起，伸出素白的手，揭开了帘子，他不作声，只是站了起来，默然往后退了一步。她款款走至他面前，忽然嫣然一笑：&1dquo;棣儿哭了这半日，才刚睡着了，你也不瞧瞧他去？”

  刚弥月的小皇帝在东暖，躺在摇篮里睡得正香，襁褓倒是百家布，是如霜亲自命内官悄悄去贫苦人家讨了来，进入宫中后三蒸三曝，然后又亲手一针一线fèng纳成，只为同民间一般讨个贱意，好养活，只不过这百家布襁褓外头倒又搭了一条金线织锦团龙的小被，这是御用之物，普天之下，再无尊贵如此。大约是太暖，孩子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他不知不觉露出微笑，待要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孩子的脸，又怕自己的手冷，惊醒了他。

  如霜立在他身畔，轻声道：&1dquo;真是狠心——到了如今这地步，还不肯为我们娘俩儿打算打算。”

  他悚然一惊，慢慢直起身子，望着她。

  她嗤得一笑：&1dquo;别这样瞧着我，吴昭仪前日生了个儿子，你却派人拿个女婴去换了出来，这样的事，瞒得了旁人，难道也打算瞒我？”

  他隐忍的皱起眉：&1dquo;那是四哥的孩子。”

  &1dquo;留着他，就是祸根。”

  &1dquo;不行！”他骤然爆：&1dquo;我不准！”

  声音稍大，惊得摇篮里的婴儿身子一搐，旋即&1dquo;哇”一声就大哭起来。

  她抱起孩子，一边拍着哄着，一边狠狠瞪着他：&1dquo;就为着棣儿，也不能留那个祸胎。”

  &1dquo;不行！”他脸色yīn沉得可怕：&1dquo;慕如霜，你要是敢作那样的事，从此之后，我们恩断义绝。你垂帘听政一日，我便再不踏入朝堂半步。”

  如霜嗤得一笑，渐渐将孩子哄得重睡着，方才轻嗔：&1dquo;瞧瞧你这样子，跟要吃人似的。动不动就掼乌纱脾气，真狠心，你要撂了挑子，这偌大的朝廷，千头万绪，叫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办？棣儿才刚满月，你就真的半点也不心疼他？”俯低吻了吻孩子的脸，忽道：&1dquo;咦！你瞧，棣儿在笑呢！”

  是真的在笑，刚足月的婴儿，睡梦里无忧无虑的笑容，仿佛能融化这世上的一切坚冰，笑得人心底里都软了。

  如霜柔声道：&1dquo;我知道你不忍，但那孩子真不能留，有他就没有棣儿，有棣儿，就不能有他。我们受再多的苦也就罢了。”她细语如喃：&1dquo;棣儿还小，怎么能不为他打算？”

  尾声，浮生衮衮空头白（2）

  豫王只觉得烦躁莫名：&1dquo;这事改日再说。”

  如霜亦不再bī迫，笑着又问：&1dquo;午膳就在这边用好不好？我叫小厨房里做了菜，天气冷了，空着肚子骑马回去，门上准又有一大堆人等着你议事，必又顾不上吃饭，回头看饿伤了胃。”

  豫王本不愿留在这慈宁宫中多作逗留：&1dquo;太后若没有旁的事，臣先告退。”便起身yù走，但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却扯住了他的衣袖，只道：&1dquo;棣儿，叫你皇叔留下来陪咱们娘俩儿吃顿饭。唉，总归是你命苦，你爹这样狠心，撇下咱们两个不管。”

  豫王见她楚楚可怜，眼中水光盈然，瞧那样子倒真的像要哭了，终究禁不起她这样的软语娇声，于是只得留了下来。

  他从宫中出来，时辰已晚，冬日昼短，待回到府中已经是掌灯时分。府外照例是车水马龙，写着官衔的西瓜灯一盏接一盏，半条巷子塞满了官轿、车马，远远见着摄政王的顶马仪仗，巷子里不由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门上的虞卫早就迎出来。

  豫亲王下了马，门上正掌灯，持着蜡钎的内官见着他，忙垂手避在一旁。栲栳大的灯笼刚刚点燃了一盏，因是国丧，烛光映着白底灯上一行扁且细的蓝色：&1dquo;敕造摄政王府”，另一盏还没点燃，在初起的夜色里，雪白的灯在风中微微摇动，仿佛怪shou的巨睛，闪烁未明。

  处置完了几样要紧的公务，总管才觑见空回禀他：&1dquo;王爷，迟提辖回来了。”

  因平乱有功，年方二十许的迟晋然已经官拜提辖，此时只是便服，进来便给豫王行了礼，豫亲王挥一挥手，满屋子的内官丫环顿时退了个gan净。

  &1dquo;这个rǔ娘，是从小扶掖属下兄弟长大的，所以旁的不敢说，但人一定靠得住。只是地方一时间不好找，得慢慢谋。”

  豫亲王的声音里透出几分倦意：&1dquo;不必了，就把孩子留在府中吧。”

  迟晋然吃了一惊：&1dquo;留在府里——”

  &1dquo;留在府里，”豫亲王很快下了决心：&1dquo;你去告诉师爷们，替我写个正式禀文给宗人府，就说我收了名义子——让宗人府记谱。”

  迟晋然没想到他会这样打算，迟疑道：&1dquo;就只怕宫里边&he11ip;&he11ip;”

  豫亲王道：&1dquo;她不敢，只要把这孩子留在我身边，她就不敢，她如今还有忌惮我的地方，一时半会儿，她还不敢轻举妄动。”

  迟晋然想了一想，虽然微觉不妥，但目前形势迫人，除此之外，确实别无良策。于是沉默了一会儿，又问：&1dquo;既然要入谱，王爷就得给那个孩子取个名字，禀文中好记载。”

  依定制这一世皇子名字应该从木，所以小皇帝名&1dquo;棣”，那是礼部jīng心挑选了三个月，从典籍里头选出十多个字，然后呈摄政王与太后过目，太后又亲圈出这个&1dquo;棣”字。从此之后，普天之下，凡遇此字，皆需缺以敬讳，万民再不能直呼，因这是帝名。

  而府中的这个孩子，虽然千辛万苦的活了下来，但即使身为摄政王世子，名字亦不能从木，否则，那就是僭越，而宗室子名只能从日。

  &1dquo;就叫曜，”豫亲王很快拿定了主意：&1dquo;日出有曜。”他抬起头来，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仿佛是叹息：&1dquo;长夜虽漫，也总有天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