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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身不由己（第1页）

马建钢婚礼的日子定在正月十六。之所以选择这一天，是因为做餐饮行当的，重大节假日是不放假的，不安排轮休，更不允许请假，必须全员在岗。

春节前后的几十天对于餐饮行业，是一年之中的重中之重，每家店的生意都异常火爆。象马建钢所在的“爱琴海”大酒店，光年夜饭就订出去两轮。第一轮从下午五六点就开始了，一般至晚上七点半结束，等第一批客人6续散场后，服务员就像打仗一样，手脚麻利地进行翻台，然后马不停蹄准备八点钟开始的第二轮。全体上下密切配合，紧锣密鼓，连喘息的时间几乎都没有。

当然，按照劳动法的规定，法定节假日不管工资还是假期都要翻倍。“爱琴海”的规矩是从大年三十算起至初二那几天的工资是平日的三倍。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变通方案，那就是如果员工选择想和家人多团聚几天，可以领平日的基本工资，另外的两倍换成假期，这样一来就可以连续多休息几天了。

马建钢选择的是后一种，他刚好可以利用这个空档回去办终身大事。但是，假期必须排到正月初十之后，因为过完这一天，传统意义上的春节才算是逐渐走向尾声。

马建钢是正月十五赶回来参加自己婚礼的。农村的交通工具不象大城市那样达，从县城通往马家堡的只有那种三轮“蹦蹦车”，声音极大，减震极差，道路平坦还好点，如果是崎岖不平凹凸有致的土路，那坐在上面的滋味可想而知，就如同坐在动起来的马达上，屁股基本上是挨不住座位的，人会随着马达的轰鸣有节奏地上下起伏，颠得人头晕目眩，胃部翻江倒海，直至怀疑人生。

马建钢下了大巴车，一路“嘣嘣”着回到家时，感觉整个肺都快要蹦出来了。强忍着不适，拐上了一段土坡，远远地就看到自家门口已经搭好了帆布帐棚。

走近细看，棚子里两边次第摆开了几十张桌子，每张桌子上蒙着张透着大红台布的一次性塑料薄膜，看起来十分的喜庆，大棚的最里面特辟出一块二尺见方的空地，四把高背椅子两两各放一边，椅子背后的棚布上端贴着一张红纸，上写着“马建钢陈小莲新婚大喜”几个醒目的大字，这些设施和装备是农村办大事的基本标配。

大棚进口处，竖立着一张类似海报的塑料材质的婚纱照。这张照片是李月娥从儿子上次回来跟媳妇去县城花了五百八十八元拍的婚纱照中，一张一张精心挑选出来的最为满意的一张。照片里的马建钢穿着一件黑色燕尾服，脖梗处还打着一抹红色的领结，三七分的型被胶固定着，显得一丝不苟，精干利落，旁边依偎着的陈小莲妆容夸张，原本略显苍白的小脸儿被涂抹得更加洁白，使得颧骨处的两坨嫣红则显得格外突兀，娇小的身材穿着一袭圆领白色婚纱，裙摆悠长，在他俩儿的身后像孔雀的尾巴一样呈圆形铺展开来。

相识几个月了，那天在照相馆里，马建钢才认真仔细地打量了陈小莲的相貌。谈不上多漂亮，只能说长得还算清秀。一张白皙瘦小的瓜子脸，细细长长的两道弯眉下，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看上去特别清澈，只可惜总是低着头，每当两人对视时，可能是由于羞涩或者紧张，眼神总是不住地躲闪。那天，为了配合摄影师的要求，两人第一次拉了手搂了腰。当马建钢的手笨拙地搭上她细细的小腰时，明显感觉到陈小莲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接着不自觉地就变得僵硬起来，两侧脸颊渐渐变得绯红，头由于埋得太低，下巴几乎快挨到胸口了。

进到家里，马建钢先去见过了父母和大哥。父亲马存福本就瘦削的身板更显单薄了，但神色看上去却是前所未有的饱满，整个人充满了光彩。他和大儿子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切，只等着小儿子归来后举办婚礼仪式。这几天，他仿佛换了一个人，腰板笔直，走起路来尽管依旧不太利索，但仍然拖拉着左腿忙前忙后地张罗。母亲李月娥看上去也硬朗了不少，从前苍白的面孔上有了血色，还特意去镇上剪了新型，从前斑白的头被染得黑油油的，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马家在村里算是小户，但老两口为人不错，平常不管村家哪家有个大小事，总是会去热心肠地去搭把手。此时也正逢过年期间，外出打工的基本都赶回了老家，所以赶来帮忙的乡亲几乎站满了院子，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放下行李，马建钢开始正式进入角色，陪着前来捧场的一群人喝酒聊天。大家借着酒劲，开始天南海北的热聊，有人炫耀自己凭本事在外面混得如何如何风光；有人赘述自己以手艺怎么不断跳槽，又怎么如此那般地要挟老板涨工资；还有人吹嘘自己如何用个人魅力迷倒了多少个女人，让她们个个欲罢不能，相互之间争风吃醋……

酒过三巡，已是深夜时分，马建钢明显感觉有点力不可支，忙碌的工作早就透支了他的体力，再加上又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都是蒙的状态，但此时又不好提前离席，只能咬着后牙槽硬挺着。喝酒吹牛，是分布在各地打工的年轻人过年回家的最大乐趣。这样的聚会于他们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是各类招工信息互通有无的渠道；是切磋行业技艺的平台；更是联络平日因为忙碌疏远了的感情的纽带，何况这伙人都是为了他的婚事才聚到一起的，你马建钢是主角，怎么能了驳了人家的面子，扫了大家的兴致。

直至后半夜时分，才终于熬到曲尽人散，马建钢已经撑到了极限，倒到床上昏睡了过去。感觉刚躺倒没几个小时，就被大哥马建民掀开被窝拽了起来。迷迷瞪瞪中套上早就准备好的西装，半睡半醒间跟随着一伙人冲出院子去接新娘。走出一大截了，身后传来大声的呼喊，只见马建民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原来是走得匆忙，忘了拿几样最重要的东西。那是马建民起大早去镇上买来的上好的五花三层的带皮肉，意为“娘的心头肉”；以及绑着红绳子的两头完整上面带着嫩芽的一长根莲菜，意为“藕断丝连”；还有早就备好的两条当地的好烟以及两瓶上等的名酒。这四样接亲必备的礼品，不敢说是整个马家堡最高规格的，但看上去绝对是既隆重又用心。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那天，酒席开了一轮又一轮，全村上下的人几乎都到齐了，大半个街道都坐得满满当当的。酒桌上男人们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好不热闹。女人们则叽叽喳喳，边吃边唠家常。新娘子陈小莲听从司仪的安排，乖巧地跟在马建钢身后敬了一圏又一圈酒，后来趁人不注意，害羞地躲进了新房里。

堂嫂彩霞吃完了酒席，怀里抱着孩子乱转悠，看见陈小莲进了房子，也溜达着跟了进来。她比陈小莲大三岁，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因为年龄都相仿，两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陈小莲逗弄着孩子的小脸，亲昵地说“姐，你咋这么会生呢？小侄子长得好俊啊，真招人稀罕。”说着，情不自禁伸出胳膊，“来，让姨姨抱一下好不好？”

小孩子怕生，两只手紧紧搂住彩霞的脖子，小身子扭来扭去，不愿意离开妈妈的怀抱。彩霞佯装生气拍了下孩子的屁股，笑嘻嘻地说道“你个臭屁孩，让姨姨抱下怎么了？还知道害羞了！”说完，拍拍陈小莲的胳膊，大大咧咧地说，“稀罕他干啥？不用稀罕别人的。你现在结了婚，很快也就有啦！哦，不，该不会现在已经有了吧，要不他们家房子都没盖，怎么会着急办婚礼呢。别着急，你家建钢长得那么帅，到时候生个大胖小子，一定也招人稀罕，哈哈哈……妹子，别见外，嫂子和你开玩笑呢……”

陈小莲一下子羞得满面通红，用拳头轻轻捶了彩霞一下“姐，别拿人家开玩笑，我都快紧张死了。”

彩霞没心没肺地说“傻妹子，结婚有啥好紧张的？做新娘子应该高兴才是啊！”说完，歪头瞅瞅，看陈小莲一副无辜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突然明白了过来，凑到跟前，关切且好奇地问“哦，我知道了，你和建钢，你俩儿……不会还没有那个过吧？”稍顷，又有些不可置信，“不会吧？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等到先买票后上车，有几个男人能老老实实等到结婚？”

陈小莲直觉得小脸烫，犹豫了一下，觉得这种事情必须澄清一下，而且也没必要对嫂子保密什么，于是悄悄趴到她的耳边，难为情地小声说“姐，我真的没骗你，我真的好紧张！我们提前办婚事，是因为建钢他爸妈身体不好，让我早些嫁过来，这样好有个人照应家里。我俩儿总共才见过几次面，每次跟他出门，我妈还叮嘱不要和人家太亲近，让我稳重点，说姑娘家家的要有分寸。”

彩霞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你爸妈真是好人，没几个父母能够这样深明大义！不过，你也放心，这边的叔和婶也都不赖，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的，房子迟早会盖的，再说，村里一直不断传说要拆迁呢，到时候真拆了，说不定还能住上高楼呢！”说完，看看陈小莲一脸的凝重，又“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想什么呢？还真紧张啊？不是嫂子嘴碎，你妈那个人，封建思想有点太严重了！现在的年轻人哪像他们那个时候啊。你听没听说过，很多人都提倡那个什么试婚呢，谈恋爱的时候住一块先试试，彼此觉得合适了就去扯证登记，不合适了就拜拜，互不打扰。”说着，故做认真地清清嗓门，一本正经道，“既然你和建钢还没试过，那嫂子可得好好教教你了。实话实说，新婚之夜对于咱女孩子来说，可是成为女人要过的第一关。这一道关说好过也好过，碰到个好男人，不知不觉也就过了，运气不好呢，遇到一个猴急猴急的，那种滋味可就不好说了，肯定会不好受。到时候啊，再怎么不舒服，你也得忍着，配合人家……也就疼那一下子，只要过了那道坎，以后就会越来越好，慢慢地还会上瘾呢，哈哈哈……”

彩霞越说越起劲，一旁的陈小莲早已羞得连耳根都觉得烫了。

尽管得到热情大方又经验丰富的堂嫂无私且全面的指点，而当真正步入洞房时，一切似乎都乱了章法。

那一晚的经历，对于陈小莲来说，简直是痛苦不堪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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