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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留不住的脚步（第1页）

房东老太生命如同枯叶卷曲，她的头顶时刻悬挂着一个倒计时牌，催促着她早日极乐，她骨子里的顽强在这面前无数次放大，在身体每一处疼痛的呻吟中醒过来。房东老太将这些无所倾诉的感触揉进了每一天虔心的上香中，对着老伴儿的遗照，她话语重复，内容颠倒，可久久得不到回应也真的无趣。房东老太也加入了同龄人最典型的临时迷信之中，她日夜播放着听不懂的佛教歌曲，在香雾缭绕之中试图做到心如止水，无欲无求。她开始渐渐不再院子里晒太阳，整日坐在家中，在不开灯的屋子里喘息，像极了一幅灰暗色调的油画，沉闷衰弱。那开辟出来的小菜地也渐渐荒废，小女孩找到了新的玩处，在那里自创天地。

除了小女孩到访，房东老太的屋子里很久没有别的人光顾过，她吃完的脏碗就堆在一角，桌面也积了薄薄一层细灰。房东老太衰弱得迅，自己都感受到了这种力不从心，她开始不想动弹，长久的处于休息状态。自从上回来讨钱之后，她的儿子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房东老太在某个瞬间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回忆起他幼年可爱模样，对比他如今的状态，房东老太一边哭一边叹气。她开始连咒骂都要酝酿足底气，唯有不出声的掉眼泪才稍显容易。想着想着，门口就传来了她儿子的声音。

“妈，妈，我来了，快给我开门啊。”

房东老太一边擦眼泪，一边起身开门，深怕耽搁须臾。虽然心里比谁都清楚这货上门绝对是为了钱，可是她为人母的身份让她又分外的健忘，孩子的种种不是，在她这里似乎都可以被无限淡忘。

房东老太的儿子还是拎着一斤干瘪的水果就来了，出门之前张兰递给他时，他都拒绝说不必浪费，可是张兰执意要他带上，似乎只有拿去点什么才能理所当然换回来什么。房东老太儿子就这样再次肩负使命出征到此。他做人唯一的优点就是总能笑容满面面对任何人，哪怕心里盘算着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房门一开，屋子里酸馊的味道就扑向了房东老太的儿子，他抬手赶紧扇了扇，就走了进来，

“妈呀，你这屋里什么味道，快开开窗散散，真是要熏死我了。”

房东老太的儿子打开了密封很久的窗户和门，笑着扶着房东老太坐在沙上，轻声说到，

“妈，你坐在这里别动，我来打扫。”

然后他就开始像模像样的收拾起来，一个多小时之后，屋子里似乎清爽了很多，房东老太的儿子赶紧坐在她的身边，

“妈，你这屋子好久没有打扫了，看把我累得。”

房东老太看他一眼，也不说话，眼神冷淡，她儿子赶紧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完，回头对着房东老太笑着，

“妈，我也给你倒杯水吧。”

房东老太点点头，他就捧着水杯双手奉上，

“妈，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啊，我看你精神状态不太好啊，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啊。”

“我没事。”

“妈，我今天在这里陪陪你吧，晚上你想吃啥，我给你做。”

“都行。”

“好，妈，那你坐着，我去买点菜。”

说完，房东老太的儿子从裤兜里摸出零零碎碎的钱，

“呀，妈，我带的这点钱好像不够，你给我添点吧。”

房东老太从兜里掏出几十块递给他，

“得嘞，妈，今晚让你尝尝大厨的手艺。”

说完，他就溜出了门。晚上，饭桌上有了三个小菜，房东老太的儿子还给自己买了一瓶二锅头，母子俩都吃得很少，吃完房东老太就颤颤巍巍去睡觉了。她儿子看着母亲佝偻的的背影，心里有一丝奇特的柔软，他拿起酒瓶，又喝了几口，掏出手机，给张兰打去电话，

“喂，我在我妈这里多待几天……你别管为什么，就是想多待几天……回来再说。”

“岁月不饶人啊。”

他自己呢喃自己喝醉，当眼前真的目睹亲人的老去，他心里也有点难过。房东老太睡醒后，看见沙上拘着的儿子，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过去，

“去床上睡吧，宽敞点。”

“嗯……妈，你醒了呀……等我……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吧。”

“走吧。”

房东老太的儿子一个转身就爬了起来，搀扶着房东老太出了门。屋外阳光明媚，房东老太的眼睛已经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强光照，她不停的分泌眼泪来对抗，

“妈，你怎么了？别哭啊。”

他手足无措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房东老太自己擦掉眼泪，任由儿子扶着自己，不肯说一个字。母子两坐在早餐铺里，房东老太细细的咀嚼着，他余光一直没离开自己的母亲，房东老太一反常态的种种表现让他有些不安。

“妈，好吃吗，你还要吃点别的吗？”

房东老太摇摇头，继续吃着眼前的食物，吃完之后，母子两又慢吞吞的返程，路上，房东老太突然牵住了他的手，他很是震动，想起了很多年前牵着自己的母亲，如今主客颠倒，他们都变了，变了。

回到屋子，房东老太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我没多少钱了，也帮不了你了多少了，这里有两千块，你拿走吧。”

“妈，我不是……”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拿走吧，拿走吧。”

房东老太把钱推到他的面前，他看着红红的钞票，又抬眼看着面色灰黄的母亲，纠结片刻之后，把钱装进了口袋里。

“妈，钱我拿了，你再留我一晚吧，我不想走。”

他声音竟然有些哽咽，眼眶也红红的，房东老太看着他这般模样，母子俩的记忆都回到了从前的美好之中，

“你想留就留吧。”

“嗯。”

房东老太背转叹了口气，他也低着头沉默不语。仿佛眼前真的有一场生离死别，那悬在头顶的倒计时牌走得飞快。一切都由不得人，一切都留不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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