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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移植手术是项极其复杂的手术，每个病人的情况也不同，老周的手术进行了八个小时左右后，被送入icu观察。如无意外，麻醉过后就会清醒，然后过一两天待门排气之后，可以进一些流质。这是一段艰难的等待，病人要忍受剧痛折磨，对家属来说也是种煎熬。一般过了七天以后，家属就可在规定时间换上无菌服和鞋，在特制的窗口与病人见面，虽不能说话，可以做手势或者写卡片让护士带进去念给他听以作鼓励。如果排异反应正常，病人肝功能各项指标逐渐恢复，那以后终身服用抗排异药，每两个礼拜复诊一次即可。冲突余静看着老周常年同肝病做斗争，很同情他，也希望肝移植手术成功，从此一劳永逸。没想到临到余静快换班时，出了意外。老周突然血压下降，心脏骤停，医院紧急召集人手抢救，一番折腾下来，抢救无效，老周的生命永远静止在了早上7点35分。余静乍闻噩耗传来，还来不及悲痛，外科病房的医生办公室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刚上班的王丽君换好衣服出来，被这阵仗吓了一跳。&ldo;怎么回事？&rdo;&ldo;可能是家属讨要个说法。&rdo;余静远远地看到老周的两个儿子，他们额头爆青筋，嗓门很大，老周的老婆则一直在哭。&ldo;真可怜。&rdo;王丽君叹口气。声音越来越响，火药味渐浓，还有其他病人趁机起哄，余静仗着曾经和这一家子打过交道，想过去劝说他们。王丽君一把拉住她，&ldo;别过去，他们正在气头上，六亲不认，何况是你。&rdo;她怕惹麻烦，自己是绝对不敢出头的，她也不想余静无辜遭殃，因此使劲拽着她不松手。余静蹙眉，&ldo;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他们总要讲道理。&rdo;谁都知道肝移植本就是风险极大的手术，术前家属也有了解各种手术中存着这样那样的意外，签署手术同意书，便是默认手术风险，医生也不是神仙，无法保证每台手术都可以成功。但家属术前表示可以理解，可一旦手术失败，没人愿意接受，这也是现在医患关系越来越紧张的原因之一。&ldo;那你也少管闲事，有那么多医生和院领导在呢，再不济也有护士长，你瞎cao什么心。&rdo;王丽君的话不无道理，但余静不那么想。她之前和老周一家人聊过天，感觉不是歇斯底里不讲道理的人，可能是因为老周骤然离世，他们一时难以接受，说不定就会听她的劝。余静终于挣脱了王丽君，&ldo;我过去说几句话就回来。&rdo;王丽君急得搓手，枪打出头鸟，别人事不关己躲开犹恐不及，她倒好，还主动凑过去，这余静真笨死了。余静分开人群，心平气和地说：&ldo;你们能不能听我说几句？&rdo;她平素真心对待每个病人，从来任劳任怨，在病人中的威信还是颇高的，老周的大儿子周一马上说：&ldo;余护士，这事和你没关系，你走吧，我们也不想闹事，只想要个说法。&rdo;连超把余静护到身后，&ldo;小余，这里由我们处理，你已经下班了，快回去休息。&rdo;余静摇摇头，&ldo;连医生，你让我试一试。&rdo;&ldo;小余，别逞强。&rdo;连超担忧道。余静拍拍他手背，&ldo;放心。&rdo;她转向周一，&ldo;你们想讨要什么说法？&rdo;周一瞥了她一眼，&ldo;余护士，我爸本来不愿手术的，是医院竭力推荐，又保证手术成功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我们才答应，医院有推卸不了的责任。&rdo;老周的媳妇姓马名春花，是个农村妇女，本身没什么主见，出了事她只会哭，余静决定先从她那里下手。她慢声细语道：&ldo;老周去世我也很难过，您节哀顺变。&rdo;马春花不说话，拼命擦眼泪。余静递了张纸巾给她，又说：&ldo;老周的病情您很清楚，肝硬化晚期，保守治疗的话可以拖一两年，但他不愿意，他现在的生活质量很差，每天躺着养病，家中里里外外的事全靠你一人打理，他很心疼，他希望通过肝移植手术恢复正常人的生活，所以才下定决心就此一搏。&rdo;马春花的泪水流得更多，但周遭的吵闹声明显轻了。余静又对着她两个儿子说：&ldo;老周常常和我说，他最遗憾的事，可能没法看到你两娶媳妇，所以他想动手术延长寿命，最好还能亲手抱抱孙子。&rdo;老周的小儿子周二打断她，&ldo;我爸为什么会和你这个不相干的人说这话？&rdo;余静不用细想便说：&ldo;这事和你爸同一病房的病友都知道，你可以去问。&rdo;周二不说话了。&ldo;所以说，你爸爸不同意，是医院一意孤行硬要替他做手术这个论断根本不成立。&rdo;余静镇定自若地说，&ldo;何况医院还握有家属签署的同意书。&rdo;周一不服气，&ldo;那么医院保证的成功率呢？&rdo;&ldo;治愈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那是感冒，&rdo;余静淡然道：&ldo;我敢担保绝对不会有医生和你说过这话，我想，是你听错了。&rdo;余静给他留了点面子，没拆穿他故意撒谎的事实。之前还有人在轻声讨论，此时却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余静不失严肃道，&ldo;你们要医院给个交待也不是不可以，稍后会有主刀医生给出手术报告分析原因，你们要是不相信，也可以申请医疗事故鉴定。&rdo;她又恢复到温柔耐心，&ldo;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爸爸的后事，不是吗？&rdo;周家的两个儿子被她说得哑口无言。&ldo;这里是医院病房，不要影响到其他病人休息，你们如果还有其他意见，院长办公室在六楼，从这道门出去左转坐电梯很方便。&rdo;余静沉声说，眉心微皱，她平时对待不听话的病人就是这样的口气，这样的表情。马春花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也是听了儿子的话，误以为医院为了赚钱草菅人命，现在回想起老周跟她说过的话，正如余静所说。&ldo;你们还有别的事吗？没的话，就散了吧。&rdo;余静转过身，对着其他病人说：&ldo;热闹看够没？还不回病房？该打吊针的打吊针，该吃药的吃药，29床，你量过体温了吗？&rdo;29床的病人脸色微赫，立刻跑回病房。其他人也是一哄而散。剩下的除了医生护士就只有老周的亲人站在原地互相对望。&ldo;还有其他问题吗？&rdo;余静说，&ldo;想坐下休息会也行，但动静别太大了。&rdo;马春花脸上犹挂着泪水，她犹豫了下，&ldo;我们先走吧，先办好老周的身后事要紧。&rdo;又沉寂了一阵，周一周二终于讪讪地和母亲一同走了。前情余静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脚软了下，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连超忙把她搀扶到椅子上，&ldo;你胆真够肥的。&rdo;&ldo;其实我也有点后怕。&rdo;余静抹汗，要知道失去理智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幸好事情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ldo;我实在有点担心他们会冲动打人。&rdo;连超一直站在余静身边保护她，注意着周氏兄弟的一举一动。余静大口喘息，&ldo;他们也是一时不能接受罢了，可以理解的。&rdo;任何人痛失亲人，总会找些人找些事迁怒的，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一点。连超往她旁边一坐，笑谑，&ldo;你刚才训人的样子很有气势。&rdo;余静捂着胸口，&ldo;还好他们也肯听我的。&rdo;&ldo;我去查房了，你坐一会早些回去吧。&rdo;连超说，他今天对余静刮目相看。余静给自己倒了杯水，&ldo;好的。&rdo;连超离开后，余静还是感觉到一道灼灼视线始终停留在身上，一抬头，施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表情温和妥帖，这是她绝少出现的神情。余静不免觉得奇怪。施诗今天上班来的稍晚了些，正好赶上余静发挥，她毫不畏惧，神态自若，有理有据，侃侃而谈，确有吸引人之处。施诗就在那一瞬间改变了对她的成见，转而多了一丝欣赏。余静轻咳一声后说：&ldo;我占了你的座位？你坐吧，我走了。&rdo;&ldo;我知道程朗为什么会对你死心塌地了？&rdo;施诗眼睛里飞快划过一道亮光，她优雅迷人，看起来文静娇怯，骨子里执拗刚毅，胆识过人，有一种不畏强势的气势。她试想过，如果是她面对今天的事，能否挺身而出。答案是否定的。对于输给余静，她心服口服。余静轻触眉心，她怎么又来了，伤脑筋啊。&ldo;你别误会，我没有影射什么，我只是很欣赏你，想和你成为朋友。&rdo;余静警觉地看她。施诗苦笑，&ldo;我也知道短时间内让你信任我不可能，不过我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rdo;余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施诗今天的反应有点反常。&ldo;行了，不耽误你休息了，我也得去工作了。&rdo;施诗这才想起应该跟着连超去查房的，她现在头疼的是编个什么理由蒙混过去。余静一脸茫然地转身走了，走几步还不忘回头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