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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见大湾区（第1页）

韩小华在大湾区逛了三天，却连哥哥的影子都没见着，他有点按耐不住。

笑笑倒是全程陪同，照顾得细心周到。虽说是侄女，可年纪却和他孙女差不多，不，甚至看上去还要更年轻有活力些。一头密且软的灰蓝短发，健美匀称的运动员身段，如果硬要说哪里像他哥的话，也许就是眼神中偶尔闪过的一丝傲气。

上次见面时笑笑还只是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哥哥也不搭理她，只让她在一旁玩着编程玩具。倒是韩小华主动跟她说话，给她椰子糖吃，那是阿慧最喜欢的零嘴，却被笑笑一脸严肃地拒绝了。

她说，爸爸不让我吃糖，那会让我的大脑上瘾。

韩小华这才知道面前这个女孩是哥哥的孩子。

他从来没有关注过哥哥的私生活，也不想知道。对于他来说，哥哥是个如此特立独行的人，无法用任何传统的条条框框来限定，至于跟谁有多少个孩子这种村里人才好打听的八卦，他是断断问不出口的。

大湾区跟记忆中相比，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才过去不到十年，几个片区又立起了七座世界级摩天楼，入驻的都是全球顶尖企业的亚太总部，在阳光下高得耀眼。新能源无人车和共享交通系统大大提高了出行效率，减少了污染，几乎可以做到无缝对接。最让韩小华惊讶的是，三天时间他们把深港澳转了个遍，竟然一次也没有被要求下车检

查各种证件。从鲤烧村来到这里，就像是穿越到了未来。

“我给叔申请了临时的大湾区通证，您的个人数据已经同步到云链上，也就是说，不管是医疗、保险、交通、餐饮、娱乐……你能想到的方方面面，现在都可以享受大湾区的服务。”

“哦……这样。”韩小华并不确定自己完全明白了。

像是看穿了叔叔的心思，笑笑连忙举例说明。

“就好像咱们昨天去吃的海鲜酒楼，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您吃了不新鲜的鱼虾，食物中毒了，一来因为原材料都可以通过链上溯源，我们马上能知道究竟是哪个批次出了问题，锁定责任且防止更多人受害；二来您到医院的时候，所有个人健康数据都同步了，跟有问题的食物检验数据一交叉分析，诊疗方案马上就出来了，不耽误事儿；三是保险公司得到医院的实时反馈，触发智能合约，您的赔偿金不需要再经过重重审核，直接就可以打到您通证账户里；四是因为以上所有数据记录都是真实且无法篡改的，您对这家酒楼的评分权重会自动升高，帮助更多的消费者形成了一次消费共识，还会给您发放奖励。我这么说，您是不是大概清楚点了？”

韩小华点点头，心想这姑娘脑袋瓜子真好使，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来，方便倒是方便，可我去哪干嘛有什么毛病不都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

“这您不用担心，我是学数学的，法律规定，所有个人数据都必须经过脱敏处理，而且进行量子加密，链上的任何节点都没有办法滥用……”

韩小华走了神，想起笑笑打来电话的时间点，偏偏那么巧，就在他按下联络键之后。毕竟他和哥哥平时也不是走动那么多，尤其是上了岁数之后，两人之间许多原本能说不能说的话，想想说了也没啥意思，就又噎了回去。哥哥几次邀他去游玩，都被小华以各种理由婉拒，渐渐也就没了下文。

这一次，小华却一口答应了。他想在临走前还是得见见哥哥，毕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前后也就差了那么几口烟的功夫，总还有一些割舍不断的羁绊。

“……小华叔！我爸刚打来电话，说他那边完事了，让我带您去见他。”

“噢噢，好的麻烦你了。”韩小华不知怎的突然紧张了起来。

见面的地方在蛇口区一栋大厦里，挑高顶层里别有洞天地搭出一间茶室，古朴素雅，却能望尽整片海岸风光。

哥哥已经在包厢里等着韩小华，面容气色竟比几年前还要显得年轻，说是五十出头恐怕也没人怀疑。两人站在一起，尽管相貌如此酷似，却断猜不出谁是哥谁是弟。

“小华，快坐，这几天玩得可好？笑笑有没有照顾周到？”

“哥太客气了，麻烦笑笑了。”

“叔又不是外人。爸，我还约了朋友，你们先聊，等

差不多了我再来接小华叔。”笑笑跟父亲抱了抱，帅气地甩甩头，离开了包厢。

“你这女儿可真是……”韩小华想了想，挑了个比较中性的词。“优秀。”

“就是没长性，干什么都三分钟热度，像我，哈哈。”

兄弟俩就这么喝着凤凰单丛，拉着家常，仿佛一场平日无事的下午茶叙，看着日头慢慢从海平面上坠下去，给万物镀上一层金光。

“小华，夕阳无限好啊。”哥哥突然感慨了一句。

“哥……你知道了？”

“都说双胞胎之间会有一种感应，你的心思，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哥哥眼含笑意。

“我不信。”韩小华是真的不信，他从来没有感应到哥哥的任何心绪变化，反过来亦然。

“你还是老样子，啥都不信。”哥哥喝了口茶，收了笑，“是我当年给你上的保险里，有一项自杀干预，一旦你的行为触发某项指标，就会通知我。”

“我就知道。”

“对对对，你什么都知道，就不知道怎么好好活着。”

“……”韩小华语塞。

“我最近都在做一个梦，梦见当年咱们抽签的情形，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结，”哥哥口气和缓下来，顿了顿，“我也有。”

韩小华把玩着手里的紫砂茶杯，在渐暗的日光下摩挲表面的纹路。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我能让你抽到那根签呢？”

韩小华看着哥哥的眼睛，他知道

这不是玩笑话。如果硬要找出兄弟俩最大的不同处，那就是大华相信自己能做到一切看似不可能之事，这种相信引导他克服现实世界的重力阻碍，完成从井底到山巅的无数次跳跃；而对于小华来说，他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便已是最好的安排，直到阿慧的去世，让他开始动摇，才会想要违背安排，去提前结束自己的人生。

有时他也会想，自己和哥哥的这种人格差异，究竟是出生之时便已经注定，还是后天一点一滴积累起来。先天的话，同卵双胞胎在遗传上近乎100%相同，除非相信命理玄学，如果是后天的话，毫无疑问，那件事便是决定性的分水岭。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海面，茶馆里亮起了灯，茶香氤氲，飘着若有似无的粤曲吟哦。

大华和小华相对无语，各怀心事，只是一泡又一泡地喝着茶。

韩小华知道，一旦自己迈出了这一步，很多事情就回不去了，他需要时间来思考。而哥哥也清楚这一点，可以看出，他强压住心中的迫切。今晚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

不过，既然韩小华已经选择了长眠，少睡一晚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