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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该给他机会吗（第1页）

原以为锅里有个窝头，我只要把窝头拿出来扔进垃圾桶就完事了，可揭开锅盖后看见的却是个白面馒头。我总不能扔掉馒头因为我烦死了吃窝头吧？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过去的他，却无法决绝地对待现在的他。

当晚，我在床上翻来滚去折腾了一夜。本来就不容易入睡，白天又被他刺激了一下，神经处于高度兴奋状态，通宵都没有一点睡意。大量信息猛然一下子涌进来，与心底残存的往日印象混杂在一起，乱成了一团麻，好半天都缕不出个头绪来。

我一会儿想想他的模样。他的外貌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呢？摘掉眼镜的缘故吗？以前他在家经常不戴眼镜，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啊。他脸上的每一个部位，仔细端详，好像都跟以前差不多，肯定没做过整容手术，可怎么就是像换了个人似的呢？走路的姿势怎么会变？这不是遗传的吗？不应该变的呀。脸上原来长得没完没了的青春痘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浅浅的皱纹。短里夹杂了白头。对，我看见了不少白头。看来这几年他心里的苦不见得比我少，而不是像我一直以为的只有我在痛苦里挣扎而他在逍遥快活。我总算感觉平衡了点儿。大家一起吃苦，我的苦就不显得那么悲催了。可还是不公平啊。同样是一脸风霜，我看着憔悴苍老，而他则看着稳重成熟。这不气人嘛！稳重成熟。对，可能正是气质上的改变让我觉得他像是变了个人。过去的他只是一个木讷青涩的小弟弟。而今，青涩味褪去，他长大了。这次是真的长大了。健壮的体格、坦然的神情、周身上下散出的魅力……是的，不能否认，是魅力。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我一会儿又想想相见时勾起的往事回忆。原来我们过去真的曾经有过不少欢乐开心的时刻，原来他曾经对我有过细致的体贴关心。当年我把这些全都当成平常生活的一部分，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从没想过那些细微的举动中原本渗透着他的心意。这几年孤苦的日子过下来，才知道那些我习以为常到根本不曾留意的点点滴滴是多么宝贵。那绝非随手可得的东西，更不该顺手就丢。他说他在拥有时不懂得珍惜，我又何尝懂得？

更多的时候我在反复回想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我对他没少讽刺挖苦，可不得不承认，他的很多话都说到了我的心坎上。如果说他相貌上的变化让我震惊，那么他头脑中的变化更是我始料不及的。与其说我喜欢他现在的模样，不如说我被他的言谈话语吸引住了。我喜欢他对过去和未来的说法，喜欢他对我们之间存在的各种问题的分析，喜欢他悔悟认错的真诚态度，喜欢他改正错误的决心和勇气。我最喜欢他说他想做个好人，过光明正大的生活。能说出这些话，至少说明他想过这些，至少说明他有向善的愿望。在哪里跌倒要从哪里爬起来，我由衷地赞赏这个态度。

他说他一直忘不了我，又说我是最适合与他相伴一生的。以前我从不知道我在他心目中是如此重要。可见我有多么不了解他。恋爱之前我就知道他这潭水看不到底，不知是因为深还是混。而今我还是看不到底。我既不了解他的心，也不了解他的想法。唉，真不知以前在一起的那几年我们是怎么混过来的。他还有多少让我看不透的东西？这个闷葫芦，真让人头痛。为什么他就不能像我这样想什么就说什么呢？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还要等多久我才能见到他的心？跟这种人在一起真是累得慌。怪不得他喜欢跟我在一起呢。像我这样有一说二，有二说三的人简单透明，一眼望到底，多么让人轻松。

我不了解他，我又了解自己吗？今天我说的不少话都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下意识自然流露出的东西应该更能说明我心底深处的想法。我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像我一直以为的那样呢？

他说他当年幼稚愚蠢，这个词用到我身上不也正合适？婚后那几年，我俩就是一对自以为明白的糊涂虫，吵吵闹闹稀里糊涂地把婚姻给弄砸了。算了，别再自责了。年轻时有多少人懂得夫妻间的相处之道？又有多少人对自己、对身边人、对感情有通透彻底的了解呢？

那么在那场噩梦生前后，他对我的了解有多少？对我的感情是怎样的？对婚姻抱的是什么态度？他说“你走后我才真正想明白我失去的是什么。”他想明白了什么？我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回想那段时间，我们俩战事连连，也许他也跟我一样厌倦了婚姻？所以根本不介意出轨的后果？不在乎伤害我？那么他为什么不借机换个人开始新生活呢？回来找我干嘛？可是，如若不是厌倦了我，他又怎么会背叛我？

他说那是一时糊涂。我还清晰地记得他当年的辩解“你知道除了你以外，我从没跟别的女人交往过。那天晚上酒喝多了，晕晕乎乎，鬼迷心窍。”那次出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如何生的？谁主动？这些问题我过去并未多想过。要是他从此与我再无牵连，想这些有什么用？

今天他再次用到了“鬼迷心窍”这个词。什么叫鬼迷心窍？被鬼缠住了迷失了心性？这叫什么借口？就算那时他是个涉世未深、对其他女人充满好奇又经不住诱惑的幼稚傻瓜，就算徐玲玲为了气我坑我恶心我报复我或真心喜欢他或为了什么其他目的而施展她修炼了n年的妖媚蛊惑功，就算酒真的能乱性，难道一个在乎妻子珍视婚姻的人会迷失心智跟其他女人上床？他是因为意志力薄弱而抵抗不住诱惑？还是根本没想要去抵抗诱惑？或许是他主动勾引徐玲玲的？借酒装傻？以为天知地知人不知就可以胡作非为？唉。鬼才知道当时他想的是什么。怎么会被迷了心窍？又是否真的被迷住了心窍？真相，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不过，换个角度想，弄清楚这个真相好像没有多少意义。除非他是被迷奸，否则什么原因还不都一样？造成了一样的后果，一样的伤害，总归都是道德的缺失、人品上的污点。

他也承认“那是我一辈子的污点。”他说他愧疚自责，莫非不仅仅是因为他伤害了我，还包括对自己失德行为的后悔自责？也许“我才真正想明白我失去的是什么”指的是他在出轨后才意识到品德的重要性？才下决心要重拾宝贵的诚信和尊严？

如果他真是个有悔改之意的人，因失足而醒悟，决心以后不再做荒唐龌龊的事，我是应该因他过去的失德而远离他？还是应该因他今日的悔改而原谅他？他要我给他一个机会。他值得我给他机会吗？我又哪里有这个能力和勇气？就算那一夜他真的是一时糊涂，我又怎么能相信他以后不会再次糊涂？他承诺不会生同样的事，可又有几个出轨的人不是对配偶信誓旦旦而后忘得一干二净？我过去相信他不是个甜言蜜语满嘴瞎话的人，否则我不可能把他当成值得信任的人。可经历了那件事后，我还能信他多少？

唉。他这人真是个死脑筋。既然已经失去了我对他的信任和尊重，就该换个人开始新生活嘛。那该有多么简单轻松啊。何必非到我这里来自讨苦吃？

可是，他这种知难而上的决心和勇气难道不值得我尊重吗？

如果他真的要改正错误，修补品德上的缺失，难道我不该给他机会吗？

我的脑中闪现出钟帆固执的眼神。我大学毕业刚进公司时，跟她分在一个格子间里。她当时正在闹离婚。我问她老公对她不好吗？她说他现在对她特别好。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婚？“他既然现在能对我好，为什么以前不这样好？离婚就是为了惩罚他，谁叫他以前不好好待我。我要叫他后悔！要叫他为他过去所做的一切后悔！”她固执的眼神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她离婚后辞掉工作，回了湖南老家。同事们私下议论，都觉得她太任性了。

我像钟帆一样，痛恨老公过去的错误，离婚、辞职、回老家，甚至比她走得更远。按照她的逻辑，我应该继续拒绝周密。他不是说这几年他受到了惩罚么，那就该让他继续受惩罚。几年前的我肯定这么想，也会这么做。我也曾经很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