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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胸襟（第1页）

长久的沉默。

终于，邵玉衡梗着喉咙撸了撸儿子的头：“我儿大气，阿耶替你弟弟们谢谢你。”

他自问不是个好阿耶。实话说，在他心里，其他三个儿子捆一起去，也没有这个长子重要。但是，这一刻，他实打实的被自己的儿子感动了。

“向阳这想法很好，但是，就怕把他们心养大了。人心隔肚皮啊。”邵志坚并没有被完全说服，实在是人老成精，见惯了世情冷暖，“不过，邵家将来总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愿意，那就做吧。阿翁相信你能放也能收，有能力做好邵家的领头羊。”

纵然有可能养虎为患，但是，其他四个孙子呢，难道各个都是白眼狼？

但凡能培养出一个忠心于向阳的左膀右臂，就不亏。

所以邵志坚和邵玉衡不再纠结这个。

未来是孩子们的天下，向阳选好了自己的道，那就由他自己去走下去。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便是。

于是邵玉衡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还想提携六个姐姐？”

邵志坚脊背也挺直了，眼睛锐利的锁住大孙儿。

“不只是姐姐们，姑姑们也要用上。叔叔们也要用上。咱们邵家人口太少了，可用的人也太少了。”邵向阳丝毫不惧阿翁和阿翁的盯视，“三叔身体不好，懈怠太久了。据我观察，三叔应是咱家文化程度最高文采最好的一个。想来是阿翁阿奶对三叔文韬武略都不抱希望，所以由得他赋闲在家，随便看些杂书，消闲度日。”

……

邵志坚尴尬的摸了摸脸：“你三叔身体不好，咱家后来好歹吃用不愁了，又不是养不起他一个闲人，就这么养着了。”

以前流放的日子太苦了，老四没熬过荒年，老三病殃殃的，时不时就能昏过去，他这个老父亲，哪里还舍得这个儿子劳心劳力？

他能不走在耶娘前头，不叫白人送黑人，做耶娘的都知足了。

“可是我看三叔并没有什么大碍啊？”邵向阳侧了侧头看向阿耶，“这两日三叔也来咱们院儿玩，看着和常人无异啊。”

“可是他每天早晨都头晕目眩，多少年来一直离不得苦药汤子。平常略动动，就容易四肢软，冷汗频出，人往地上瘫。”邵玉衡替弟弟辩解，“好的时候挺好，但是起病来可吓人了。”

“这症状……低血糖？”邵向阳低声呢喃了一句，可惜这年代没法测糖耐，“郎中怎么说？”

“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只能将养着。有几次比较凶险，差点没挺过来。后来咱家觉得那些郎中不顶用，治不了他的病，你阿翁阿奶就放弃了。随便他吃喝了，这么多年慢慢也就过来了。只是一个冬天一个夏天比较难熬。”邵玉衡仔细跟儿子描述，“冬天时他手脚常年是冷的，被窝里睡一夜都是凉的。夏天略多出一些汗，就得吃东西。不然顶不住。”

“三叔随身带着糕点？”邵向阳有了谱。

邵玉衡点头：“嗯，以前叫他净饿清肠胃，差点人没了。后来你阿翁就说，既然治不治都可能病，那不如不治了。他想吃啥就吃啥，总不能叫他做个饿死鬼。”

“得亏阿翁开明，不然三叔怕是早没了。”邵向阳叹了口气，“三叔应是低血糖。”

“低血糖这个病具体怎么说？”邵志坚勾着脖子凑到孙儿面前，一脸急不可耐。

邵向阳比划了下胰脏的位置：“人体这边有个脏器，叫胰脏，它会分泌胰岛素，消化咱们吃进去的食物里面的糖分。哦，我们吃的米，面，黍一类，在后世都是归类为碳水化合物，主要成分是淀粉，也就是糖。各种果子里，也含糖。糖是能量。如果摄入的糖不够，胰岛素却分泌的多而快，就会导致低血糖。低血糖作需要立即补充糖分，不然是会死人的。三叔为啥能挺过来，我猜要么是因为药汤里有一等材料是甘草。二是因为喝完药汤，有蜜饯吃了甜甜嘴，蜜饯含糖量高。所以，他不是因为喝药才保住命，而是因为他吃到甜的了，能补充糖分了，才保住命的。加上后来阿翁阿奶不节制他饮食，他身上随时带着点心，不再受饿，自然症状要好一些。至于早上为啥还会头晕目眩，多半是因为前一天摄入的食物消化完了，新的一天，胰腺又开始工作了。”

邵志坚和邵玉衡都听愣住了。

“所以，三儿能活着，是因为他嘴巴不挑剔，什么都爱吃。那时候咱家穷，吃不起饭，你和老二一直满山遍野跑，找野果子，找甜根儿，找甜甜草哄他俩。三儿吃得下去，所以活下来了。四儿死了，是因为他嘴巴挑，吃的甜的少了？”邵志坚嘴唇都在哆嗦，“也就是说，但凡我能多挣点钱，买些红糖放家里，叫他兄弟俩每天早上喝上一口，四儿就死不了了？”

眼泪哗的就落下来了。

“那不一定。我不知道四叔生的什么病……”他想安慰阿翁，“也许四叔不是因为这个……”

“他是，四儿是被我这个无能的阿耶饿死的啊。”邵志坚抹了一把眼泪，“都是我无能，没叫孩子吃上饱饭。”

邵玉衡默默的下床，拿了条布巾给阿耶擦脸。

他自己也是止不住流泪。为不幸死去的四弟，也为了这些年饱受折磨郁郁寡欢的三弟。

“得亏了向阳，才叫阿翁知道你四叔怎么没的。”邵志坚擦了脸，努力的控制情绪，“阿翁得谢谢你。”

邵向阳木着脸，这种含着血泪的谢意，他不敢受。

“那三弟这身子，可有法子治疗？”邵玉衡也收拾好情绪，认真问儿子。

邵向阳摇了摇头：“没有好的法子治疗，但是只要日常注意了，就与常人无异。”

他比划了一下：“比起点心，三叔可以随身带着糖块，或者带着水囊，里面放热水，兑点细盐和糖。作了就赶紧喝水。这个毛病，作时不要拖，拖久了，就会这里出大问题，直接死了。”他又点了点自己的脑壳。

“主要还是要少吃多餐。营养均衡。”他又补充，“不要使劲吃甜的。吃太多也会出事。会得高血糖糖尿病，也就是消渴症。按我们那个时代的说法，低血糖可能就是高血糖的前兆，是糖耐受损的症状。总之，三叔平时要吃饱，要让身体动起来，多运动。身上要常备含糖的东西，作了及时补充糖分。那就跟常人无异。至于夏天，因为天热，他身体水分流失快，只要带上我刚好说的水囊，热了出汗多了，喝一小口就是了。冬天怕冷，血液循环不畅，那咱就做炕。让他睡在火炕上总不能还怕冷吧。”

他仔细描绘了何为火炕，怎么造，效果怎么好，叫邵志坚和邵玉衡都听入迷了。

若是有了此物，不止邵玉枢受益，百姓都能跟着受益啊。

邵玉衡转头对阿耶说：“儿明日安排人试一试。”

这大夏天唉？

邵向阳纳闷。急这会儿？

“向阳怕是忘了，咱这儿，九月重阳后，天就很冷很冷，会下大雪的。所以要推广火炕，时不我待啊。”

啊？

他脑门里突然冒出一句诗，胡地八月即飞雪。

所以，还真是等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