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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玉衡回到院子的时候,向阳已经洗好澡了,头却没剃,整个人躺在树荫下的软榻上,晚翠用布巾叠了垫着头,叫他边晾着头边晒太阳。
剃头的师父姓钟,就坐在小郎君软榻旁跟小郎君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话。他寻常就在府里应差事,剃头算是副业。无论是主家还是仆佣的孩子,都是找他剃胎毛的。
如今小郎君虚八岁了,他并不敢随意为小郎君剃头,这年节,身体肤受之父母,就算梁妈妈作证,那也是不成的。
邵玉衡摸了摸儿子的脸,晒了一会儿,微微见汗了,便说:“到廊檐下剃,凉快些。”
这下再无异议,钟强便替大少爷将头剃成了他想要的板寸。
还别说,小孩子瘦成了骨头架子,先前头干枯的不成样子,洗完头也稀稀拉拉的贴着头皮,看着并不好看。
目下剃完头,看着还是瘦的吓人,眼框都瘦出大窟窿来了。但是确实看起来比之前有精气神儿。
邵玉衡盯着儿子瞅了一会儿,仿佛在想什么,好半天,他用手一下儿子耳朵上方划拉了一下:“这里要不要再剃光?”
?
邵向阳一下子吓激灵了。眼睛瞪得溜圆的看着阿耶。
梁妈妈赶紧呸呸呸:“哎哟,可不敢这么剃。不作兴。大少爷你快呸呸呸。”
“就是就是。”钟强也是连连呸呸呸。
夭寿了,本来给小郎君剃了个板寸就够惶恐了,这给剃出两道光光的地方像什么样子,搞的好像小郎君犯罪了,受了髡刑似的。
邵玉衡自知失言。但他不是那个意思。
向阳也知道阿耶不是那个意思。
他瞅了瞅阿耶。又瞅了瞅天色。
“梁妈妈,你去小膳房看看我让你准备的几样东西准备好了吗?”他自己岔开话题。
梁妈妈就去了。钟强也赶紧退下了。他是真怕大少爷叫他给小郎君剃个髡头。
“向阳准备了啥?”邵玉衡有些好奇。
“就一把子面,一捧蚕豆,两把黄豆。面用水泡着,蚕豆用水泡着,黄豆也用水泡着。”向阳懒洋洋的说。
都用水泡着?
“这是要干嘛?”邵玉衡拧了拧眉头。这蚕豆和黄豆都是哪种菽?
正说着,梁妈妈端了托盘带着梅香拎水桶回到廊下了。
一个大海碗,里面半碗面,磨的不是很细,看起来有点黄了,小郎君就使唤梅香往面里加水。加了一满碗。
“端到窗台上放着吧。”向阳吩咐。
梁妈妈欲言又止。这不是糟蹋粮食吗?
“这个天,可能晚上就酸了。你是想拿来做什么?浆糊?浆糊得拿热水冲。”邵玉衡问儿子。
“嗯,就是要它酸。酸就是酵了。然后把它们当面引子,夜里给和到面盆里,多放点面,揉搓成团了,用干净的布盖上,就可以等面了。如今大夏天温度高,面的可快了。要是冬天,最好上面再盖床被子,有温度了,面的快。保准明天早上咱们能吃上馒头和包子。”向阳早上见阿耶吃烤饼,全靠牙齿使劲拽,直着喉咙往下咽,心疼的很,就想给他们改善下伙食。
“酸了那不是坏了吗?能吃?”梁妈妈也稀奇。
“嗯,能吃。你看这个奶条子,它也酸,酵过了,可是还是能吃,有营养的。”向阳示意梁妈妈看着奶条子。“听说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经常会用马奶牛羊奶做各种奶酪,他们身体比咱壮实,就是因为奶制品和肉食为主。”
梁妈妈听住了,她私下一琢磨:“别说,郭麻婆家的郭宜生,有八尺高,看着就壮实,定是奶和肉没少吃。”
“郭麻婆?郭宜生?”邵玉衡听着名字耳熟,“可是善做养羊养牛营生的郭麻婆?”
“正是他。大少爷听说过她?”不应该啊,这郭麻婆长年累月不出庄子的。
“嗯。”邵玉衡没再说什么。有些话不好跟大家讲。
倒是向阳颇有兴致:“郭麻婆是自己家养牛羊,还是替咱庄子上养的?”
“庄子上也有,她自己家也养。她会点兽医的手艺,如今算是庄子上侍弄牛羊的管事。我们家跟她定了契的,她养的牛羊生的崽,添五头就与她一头。如今已是颇有家资了。”邵玉衡给儿子细细的说,“你有什么想头?”
“那能不能叫人去庄子上寻郭麻婆,问庄子上有没有现成哺乳的牛羊。如果她家有,咱们没有,也每天挤了牛羊奶,分开用桶装了赶早送进府里。外面什么价,我们照付。如果是咱们自己庄子上就有,那就使人每天送一趟,咱们给付钱。”向阳眼巴巴的瞅着阿耶,“阿耶你看,我这么瘦,昨晚瞧着三叔和太奶奶也不康健,还有咱家两个小娃,小五郎和小九娘,都叫他们也吃。可有营养呢。尤其小五郎和小九娘,得吃羊奶,细腻温和又滋补。”
“可是羊奶一股膻味,难吃。”邵玉衡皱了皱鼻子。“阿耶小时候也放过羊,喝过羊奶,难吃的很。”
“……阿耶也做过放羊娃啊?”邵向阳稀奇的看着阿耶。
邵玉衡便淡淡的嗯了一声。只是,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了,也不是在定襄罢了。
看起来是有故事的。
向阳一下子拿不准阿耶什么态度。
想了想,他戳了戳阿耶呃胳膊:“阿耶,你怎么看起来有点难过?”
“没什么。”邵玉衡垂下眼睑,“羊奶确实难喝,也确实是好东西。”
不然四弟也不会喝不下去。三弟能喝的下,三弟就活了。四弟嘴挑剔,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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