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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老娘冷哼一声,脸沉得能滴出水来,道:“你阿娘怨我害了你呢。”
阿叶咬了一下唇,小心道:“嬢嬢一向疼爱我,怎会害我,阿娘怕是有什么误会。”
陈氏悲痛阿叶良善,心头气苦,又掉下一串泪来。
施老娘抛一眼阿叶,冷笑:“哪里疼你?早起烧饭,晨间洗衣,还要日日绣花做衣补贴家用。待你娘亲更是苛刻,饭不饭粥不粥,针戳得指尖都是窟窿眼,屋里连个她站的地都没有。只恨我这个老婆子怎么不早死,早些死,一卷草席埋了,你们当家做主又自在。”
阿叶哪里听得这话,急得落泪,施进与阿萁都不在家,她求助无门,只得拉着施老娘:“嬢嬢怎说得这些话,阿娘听后如何做人?”
施老娘一把夺回袖子,笑起来:“到底是贴心贴肉的母女,不比我这个推你入火坑的老婆子,你阿娘哪里做不得人?她肚里怀着我施家子孙,我能如何?她做不得人,我怕是连死都死不得,施家十代八代祖宗要怨我呢。”
阿叶自知说错了话,一连声的认错赔罪。
陈氏看阿叶可怜,激起一腔慈母之心,泣道:“我是个没用的人,不怪婆母眼里没我,嘴笨手笨又不曾给夫郎添一根苗,婆母不说,我自家也没脸。只是,婆母缘何这般对阿叶,阿叶虽是个小女娘,也是施家的骨肉,女儿家嫁夫是一辈的事。你拒了我娘亲的那边,我也没有什么怨言,可卫家哪里是良配?家中无有良田,卫小乙没正事,不过闲时帮着里正跑腿传口信,卫小郎娘亲早死,无人教养,做事没个路数。他家又孤寡,独孤伶仃独户人家,叶娘许给他家,里里外外都靠叶娘一双手,这让叶娘如何支撑?”
“常言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卫小乙没兄没弟,卫煦也没个兄弟,若有事,独只脚在那,没个依靠帮扶,小事繁琐也就罢了,遇着大事,压断脊梁骨。”
“婆母分一份心给叶娘,何以这般误她。”陈氏越想越伤心,“早知如此,还不如应了我娘家的亲事,我侄儿再不好,也是个可靠的,不怕叶娘被人欺了去。”
阿叶不曾想陈氏伤心动怒竟是为了自己的婚事,越发内疚,认定是自己的缘故,因着自己的事害娘亲和嬢嬢二人生气,还不如不长大不议亲。她本就心中不安,陈氏这一吵,如一株狂风中的海棠,吹落一地花红。
施老娘听着陈氏的言语,淡声道:“我儿也不过是我这个寡母带大,少一个爹来教导,我儿也是个没兄没弟独脚支撑的,我这等人家,委屈你一个秀才公的女儿。”
陈氏方醒悟过来自己似是说错了话,又悔又惊又怕,身子一晃,原本鼓涨的怒气、不甘、委屈一下子戳破了皮,道:“不不不,我……我不曾委屈,我修得好福气才嫁得夫郎……我……我……”抬眼看,却见施进牵着阿豆站在门口,心里更是急悔,“我……我……”
施进只听得一字半句,他又粗枝大叶,压根没觉得受了轻视鄙薄,反倒为难皱眉:“阿娘,娘子,你二人怎争了起来?”
施老娘哼一声,道:“你娘算得什么,恶婆婆恶嬢嬢,你媳妇怨怪我将叶娘推进火坑中,害她一生一世?”
施进更是不解,笑道:“这话从何说起?”
陈氏生了一场气,口不择言说错话,早已软了下来,瑟缩一下,惦着阿叶的终身大事,细声道:“婆母将叶娘许了卫家,那卫家……”
施进叹气,道:“娘子,姓卫的小子虽然有些口吃,别的倒还过得去。”
陈氏捧着肚子摇摇欲坠,凄凉地想:竟还是个结巴,她可怜的叶娘啊。
施老娘瞪施进一眼:“胡说,卫煦哪里是个口吃,别是你吓了他。”
施进想了想,好像自己瞪几眼卫煦,那小子就不敢多说话,挠挠头抱怨道:“姓卫的小子,未免胆子太小了些。”
陈氏更急了,不顾计较施进也知晓叶娘的亲事,追问道:“夫郎也想把叶娘许给卫家?他家,他家……”
施进见她这般着急,也有些不解,道:“卫煦虽胆小了些,跟叶娘也算得相配,又是同村离得近,日日得见。”
陈氏想驳道:他家只父子二人,没有支应,哪有许女许给这等无近亲孤家的。偏偏自家夫郎没个四亲六眷,最近的亲戚邻院伯公家,两家还不怎么亲近。
施老娘白眼翻得上了天,道:“我量量我的良心乌漆黑,你量量你的良心血通红。我推我孙女儿进火坑,早知几两银子卖掉拉倒。”
陈氏面色大变,肚子一阵阵抽痛,额头渗出点点细汗,阿叶羞急哀怨,倒没错过陈氏的脸色,扶着她惊呼:“阿娘!”
施进也大惊,焦急过来打横抱起陈氏,飞奔着将她放在床上,慌乱下喊阿豆去村中的赤脚医生江为禾,阿豆应一声,抡着两腿就跑出了家,阿叶看家中只有凉水,去灶间煽炉烧滚水。
施老娘身边呼啦一下走得干净,心里担心陈氏肚中的孙儿,又拉不下老脸,一把火焖在心里透不出来,想着自己要强一辈子,却也没挣出什么好滋味,将心一横,也不理陈氏施进,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院子中,看着残阳映着半边天,一点一点往西山坠下去。
阿萁从江家回来,今日她又学了一篇字,跟着江娘子调了一味香,虽然江石可厌,又拿话挤兑她,好在她也不曾落了下风,反诈了江石手里的吃食。
想着江石不甘不愿甘草杏肉条输与她吃,阿萁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走到半道,才一拍脑门,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江阿兄精怪,又跟江伯父学得博赌,怕是逗弄自己,哪里是真的输给了自己。
她想得明白了,有些愤愤不平,将江石一通怨怪,偏偏那些笑意似在眼里生了根,发芽长叶,几乎开出花来。
她高高兴兴到了家门口,家中寂寂无声,诧异间看到施老娘独自一个坐在那,鬓边一小片花白的发,对着满天夕阳不知在想些什么。阿萁心里一紧,蹲在施老娘身边,抬起头轻声问道:“嬢嬢,怎么了?”
施老娘嫌弃地看她一眼,驱赶道:“去,看你娘亲去。”
阿萁看施老娘这模样,本就心里发慌,又听施老娘叫她去看陈氏,以为陈氏出了事,拔腿就往屋子里跑,进屋看陈氏半躺在床上,施进伴在一边,扑过来问道:“阿娘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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