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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回去了,”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她的手还被付青洛牢牢握于温热的掌心,“我们杜家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给你,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她说得极缓极淡,就仿佛那些从来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静静望着许濯,眼底平和得不见一丝波澜。
很多时候,都以为这一定就是自己的极限了,该怎么坚持下去呢,还怎么可能继续走下去呢,可是咬咬牙,却又捱过了一个无法成眠的夜晚。
许濯曾经见过许多面的杜柠,对杜柠来说,他曾是自己不设防的过客,在杜柠心里,能令她毫无戒备丝毫不作防备的人不多,陶曼算一个,再就是,他许濯。得到与失去,始终都是并行而至的,很多看上去活得鲜衣怒马的人,往往只是一身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他从来都是不走回头路的,不然亦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一路走来,许濯很清楚自己可以停下来开始全新的生活,但跟最最微不足道的情爱相比,总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着太多太多。
是不是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呢,没得到的时候只想着拼命争取,可是当一切都臣服在脚下时,却又悲哀地发现原来这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跟我回家,”他的声音于瑟瑟的秋风之中轻轻颤抖,“柠柠,我把一切都还给你,跟我回家吧。”
付青洛微微皱眉,将手中的购物袋都仍在地上,正忍不住要出声警告许濯,杜柠的声音却幽幽在耳畔响起。
“真的吗,”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许濯,“其实,那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能不能,让杜老头回来?”
许濯脚下微微踉跄,就只这一句话,便足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永生永世翻身不得。
“你看,”杜柠挣脱了付青洛的手,机械上前望着许濯喃喃自语着,“你没有办法把一切都还给我不是吗?”她的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淡笑,“许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跟你一样的人,顾家害了你们许家,但是你想想看,我们杜家有没有招惹过你呢?”
许濯猛地抬头攫住杜柠的目光,那里清冷一片,平静之中隐隐现着无边无际的绝望与孤独。
许濯的喉间艰难涌动,他知道连开口也都会终成费力的奢望,可是坚韧如他,如今他很穷,穷的只剩下大把大把的时间等她回头。“我没有想到名叔坐的飞机会出事。”许濯缓缓垂眼,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看上去好像正在被巨大的悲伤一点点吞噬一寸寸折磨。
只是,这一刻的杜柠,是在心底冷冷发笑的。他是比顾语希演技更为高超出色的演员,他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种表情,全都是真真假假的诱饵而已,她跟杜老头曾经眼盲心更盲,罢了,回不去,再痛苦再懊悔也都没有办法回头重新来过,她的能力微不足道,但是没关系,她不排斥用极端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为什么不呢,这副身体如今早已是躯壳一具,不如,就靠着它做些有意义的事,趁它还年轻,趁它还有被利用的资本。
“是啊,”杜柠的目光渐渐游离,“这一生想不到的事实在太多,”就好比,她亦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抱着这样的野心跟目的留在她们杜家,到头来,杜家对他来说,大概只是一颗尚算称心的垫脚石罢。“我已经决定嫁给付先生,到时候,欢迎你来观礼。”
许濯骇然抬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而站在杜柠身边不远的付青洛亦是同样讶异地猛然抬起头来。
“你要嫁给他?”许濯的声音在四起的冷风中愈发颤抖,“柠柠,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音调难以自持地升高,他瞬息万变的表情在付青洛与杜柠之间不动声色地来回游移。
“再清楚不过,”杜柠慢慢转身看向仍旧处于复杂情绪中的付青洛,话却仍旧是对许濯说的,“如果他愿意娶,我就会嫁给他。”
许濯的情绪有些失控,他伸手指向一语不发的付青洛,大声质问杜柠,“究竟是谁害陶曼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难道你都忘记了么?”
“没有,永远都不会忘。”她面无表情地应他。
再也没有办法沉住气,许濯大步上前,用力攫住了杜柠的肩膀,似乎觉得这样就可以将她摇醒,“你尽管恨我,可是不要这样作践自己!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他你根本不可能坐三年的牢,当年名叔已经为你准备好出国的一切,可是付青洛一句话就将所有希望全都打破了,柠柠!你醒一醒!”
许濯的双眼之中猩红一片,他不曾这样失态过,哪怕当年为了杜柠低声下气地去求付青洛,也不曾如现在这般失去控制。
付青洛的目光凛冽扫过许濯,他爱上杜柠不是假的,他想赎罪的心同样也是真的,他一直都在祈求一个可以弥补过错的机会,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逃避,他也很清楚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理应受尽千夫所指,可是,揭开这层伤疤的人,断然不该是许濯。
付青洛很早就想扯着许濯的衣领跟他好好打上一架了,他们两个,太相似,相似到会令对方陷入无端恐惧的莫名境地,因为都曾是不择手段的人,也因为,都曾在努力将利益最大化的路途中耐住了冗长乏味的寂寞。他们更清楚彼此都是绝佳的猎手,想要得到的,绝没有退让与妥协的可能。他们各自携着伤口虎视眈眈地小心观察着对方,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贸然动手,因为如今,他们有了相同的弱点,这个弱点,便是杜柠。
付青洛没有开口,只静静等待着杜柠的回答,他笃定地相信,此时此刻他跟许濯之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杜柠推离得更远,甚至远到对方的怀里。
“我很清醒,”杜柠淡淡开口,没有挣扎亦没有闪躲,只定定地盯着许濯的眼睛,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地回应着,“你跟他是不同的,你没有感情没有心,他虽然伤害过我,可到头来,也只有他一直在我身边,五年前是我罪有应得,你能为了久承忍辱负重心甘情愿的寄人篱下这么多年,他怎么就不能为了亲人报复一下我呢,呵呵,谁都不要五十步笑百步,我都觉得无所谓,你又无端气愤些什么呢?”
许濯颓然放手,难以置信地踉跄退后再退后,杜柠始终面色清冷地望着他,看他抓着树干哽咽自语,片刻以后,她侧目看向许久未发一语的付青洛,淡笑着指向地上的那一堆购物袋说,“鸡蛋一定碎了啊,看来只好重新去买……”说着就弯身伸手拨向那些袋子。
付青洛亦摸不准她的情绪,他知道有很多人在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疯了,崩溃了,厌世并自我放弃,可是,她太平静了,在看到许濯之后,没有歇斯底里地吵着不要看见他,甚至连一丝丝情绪的波动都觉察不到,这样,真的正常么,付青洛这样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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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海振夫妇已经完全不再干涉罗辛了,他们所盼的,就是哪天忽然接到医院的确切消息,陶小姐醒了,或者,陶小姐死了。
如果她醒过来,他们绝不会阻止罗辛将她娶进罗家的,在亲身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再没有什么能重要过儿子的性命。可是,若是永远都无法醒过来呢?这是罗海振夫妇最害怕的,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守着一具毫无知觉的躯壳度过余生,他还有大好的年华,若是她不能醒过来,那么,就不如彻彻底底的离开,时间会治愈很多伤口,纵然无法愈合,但也总归,好过像现在这般日日饱受精神折磨。
“醒过来的几率有多少?”罗海振面色严肃地问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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