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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页（第1页）

  皇上没有参加大家的议论，他仍然下巴抵前胸，像被打晕的老母鸡那样原地打转，并自言自语。自从进九号房以来，小如就没听皇上说过话，所以忍不住好奇凑到皇上身边。皇上没理小如，只顾对自己的肚皮说话：&1dquo;凡是法家，都是爱国主义者；儒家，都是卖国主义者。”

  转了几圈，皇上又说：&1dquo;两千多年来的儒法斗争，一直影响到现在，继续到现在，还会影响到今后。”

  &1dquo;不用再听了，”九爷说，&1dquo;他是唯一比我早进九号房的人，连我都不清楚他的来历，别人就更不清楚了。他永远只说这两句话，用来表达激动或不安。”

  小如问：&1dquo;那么他今天是激动还是不安呢？”

  九爷说：&1dquo;当然是激动，他有意识，意识到骑在他身上的牢头被枪毙了。”

  小如想起民间的说法，处决人犯前，要大鱼大肉地饱餐一顿。于是向九爷请教了这个问题。

  &1dquo;这纯属讹传。你想想，命都没了，谁有心思吃？再说狗急还跳墙，人之将死，会干些什么事出来？”九爷说，&1dquo;平常吧，会给你个上诉的机会，让你有个盼头，老老实实待着，最后拉出去宣读的已经是不可更改的终审判决。现在可是严打期间，法院一套全国人大通知，牢头就死定了。”

  &1dquo;搬走老虎凳的这几天，指导员对牢头满客气的，不像是对死犯的态度。”小如疑惑了。

  &1dquo;指导员那种口吻，无非是防止牢头闹事。干部如果现死犯有不轨图谋，一般是关禁闭，或者用老虎凳锁住手脚。”九爷幽幽地说，&1dquo;按我的判断，牢头很明白自己要死，他知道反抗也是徒劳，不如快活一天是一天。这就是他的精明之处，大智若愚的意思吧。”

  九爷的话说得小如毛骨悚然，后背凉飕飕的。&1dquo;牢头聪明至此，也不枉来人世一遭。但他心如明镜，怎么一出去就瘫倒了？”

  &1dquo;可见再刚强的人，肉体也是软弱的。”

  &1dquo;安静安静。”刀疤高声打断了九爷和小如的交谈，&1dquo;我重安排一下铺位，帮主睡章落尘这块地方，交通睡帮主的位置，其他人不变。”

  小如听出了弦外之音，刀疤不叫牢头而是直呼其名章落尘，俨然是以牢头自居。此时离午睡遥遥无期，刀疤显然有当众宣布的意思，也起到拉拢帮主的作用。大家对此不置可否，更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吃亏的都是无能的。

  有一个始终默默无闻的人，在九号房的重大转折时期帮助小如扭转了乾坤。九爷扯扯小如的衣角，小如会意地跟出外间。九爷指着蹲在茅坑上的娘说：&1dquo;他是我藏在九号房的一门暗器，你可以用他来制伏刀疤。”

  小如从没见过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疑惑地瞟一眼娘。

  &1dquo;没现对吗？”九爷说，&1dquo;所以叫暗器。”九爷进去了，小如有点别扭，只好站在水池边洗衣服。

  娘说：&1dquo;我们动手吧。”

  小如没表态。娘又说：&1dquo;我来摆平他们，指导员信任你，今天是他的班，到时候你出来主持就行。要不然，等他们抱成一团就来不及了。”

  小如把衣服甩得哗啦哗啦响，以掩护娘的嗓门，然后拧干一件抖开，说：&1dquo;知道了。”

  娘拟订的方案是缩小打击面各个突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公开站在外间的门背后同小如商量。刀疤敏锐地意识到要出事，可是来不及策划，午饭的时间就到了。

  娘叫帅哥看好自己的饭，刀疤已经在吃了，娘明火执仗去夺。两人不吭声，四只手往塑料碗使劲，娘的右脚踩到刀疤的左脚趾上，手脚力。最后，刀疤松了手。娘把他的饭破成两半，均给帮主和交通。整个号房都惊呆了，注视着事态的进展。刀疤不说什么，声嘶力竭地喊：

  &1dquo;报——告——；报——告——。”

  十四：格局（2）

  数十声之后，指导员出现在铁丝网上：&1dquo;喊什么喊，找死是吗？”

  &1dquo;他们抢我的饭吃。”刀疤说。

  &1dquo;谁？你的饭在谁碗里？”

  &1dquo;赵良抢我的饭，分给帮主和交通吃。”

  &1dquo;你这个王八蛋，编鬼话也编得没谱。”指导员大骂，&1dquo;我还不懂你，巴不得看着交通的白屁股下饭。赵良又抢你的饭分给他吃，这不他妈的活见鬼？梅小如，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刀疤大喊报告是小如始料不及的，但他现在已成竹在胸。小如说：&1dquo;刀疤经常打了饭先寄在交通碗里，然后再要一份。今天让小鸟识破了，小鸟不给。”

  &1dquo;我操你八代祖宗，”指导员破口大骂，&1dquo;怪不得十八号房饭老不够，原来你们这些鸟人在装神弄鬼。”

  &1dquo;梅小如骗人。”刀疤委屈地说。

  &1dquo;汤圆，你出来。”指导员说，&1dquo;你是兵，刀疤的饭怎么会跑一半到你碗里？说实话。”

  交通愣了一下，因为很久没人叫他的名字了。交通暂时无法判断事件的趋向与结局，说了一句两边不得罪的话：&1dquo;我愿意把饭还给刀疤。”

  &1dquo;本来就是人家的饭，谁要你还？你们这些鸟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指导员骂骂咧咧地走了，裤管的噼啪声随风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