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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页（第1页）

  张玉琴抽一张草纸，揩揩被儿子踩脏的凳子，坐稳了。这种姿势表明，张玉琴有很多话要说。

  &1dquo;你说要读职业中专，我说也好；你说要去火葬场，我也说也好。”

  柳天久纠正说：&1dquo;是殡仪馆。”

  &1dquo;殡仪馆就是火葬场。谁人会想到你这个讨债鬼要给死人做化妆？现在好了，化妆还化出个标兵来，你把奖状贴上墙，是怕别人不知道你跟死人打交道吗？别人在殡仪馆上班，藏着掖着还来不及，你倒好，生怕人家不知道。”

  &1dquo;我靠自己吃饭，怕什么？”

  &1dquo;你是不怕，有人怕。”

  &1dquo;别人怕不怕跟我没关系。”

  &1dquo;当然有关系，怕了就不敢嫁女儿给你，你伸手向谁要老婆？”

  原来是为这个，柳天久笑了，笑得像大姑娘一样腼腆。柳天久一边用草纸擦去奖状上的浆糊痕迹，一边哧哧地傻笑。这么一来，张玉琴就语无伦次了，眼巴巴地看着儿子卷起奖状走人。

  本来可以喜剧收场的事情，却酿成了悲剧。张玉琴再也不放心儿子在殡仪馆了，她已经很对不起儿子，这次，她一定要给儿子实实在在的帮助。那么，一个在啤酒厂洗瓶子的小女人有什么本领帮助儿子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请分管人事的副厂长吃饭。厂长张玉琴是请不来的，因为厂长有吃不完的宴席，就算厂长脸上有十张嘴，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洗瓶工来请呀。副厂长也不是说来就来的，他之所以能来吃张玉琴的饭，不是这个洗瓶工有什么大不了的攻关手段，而是有贵人相助。

  这是一个休息天，当张玉琴提出中午要柳天久陪副厂长吃饭时，柳天久立即识破了张玉琴的动机。

  &1dquo;你是想巴结副厂长，达到让我改行的目的？”

  &1dquo;人家副厂长能来，是我们的面子，不能这么说话。”

  &1dquo;这么说，是有肥缺让我去顶啰。”

  &1dquo;有个贴商标的老贴倒了，刚刚解雇。”

  &1dquo;就让我整天往瓶子上贴商标？我还以为让我干采购科长呢。”

  &1dquo;贴商标怎么啦，贴商标不比你往死人脸上扑粉强？”

  柳天久不说话了，脸上变成冷酷的笑容，这种笑容把母子间难得的融洽气氛破坏了。不要说张玉琴，瞎子柳大志也能感觉到形势的不妙，万一儿子一怒之下走人，谁也挽救不了局面。果然，柳大志的话一出口，就把柳天久劝得服服帖帖地跟张玉琴走了。柳大志是这么说的：

  &1dquo;老顾告诉我了，说你的工作就是要让死者有尊严、让亲属有面子，死人你都要让他有尊严，就不能让你母亲有一点点面子吗？”

  柳天久是用自行车载张玉琴到&1dquo;后宫酒店”的，后宫酒店大红灯笼高悬、红袍侍女云集，看上去没有一点&1dquo;后宫”的味道，倒像是一家供达官贵人享乐的妓院。妓院的观感使柳天久不适，心底的厌恶不断的浮上脸部，脸色于是就难看了。

  柳天久把自行车扶进车棚锁好，跟张玉琴上了二楼。张玉琴推开一间包厢的门，却不敢贸然进去，里面生的事情让她进退两难。张玉琴紧张地盯住柳天久，希望包厢里尴尬的一幕没有映入儿子的眼帘。事实上，柳天久什么都看到了，只是不动声色而矣。其实也没什么，柳天久想，不就一个男人的手伸进一个女人的衣服里吗？

  张玉琴觉得尴尬的事情副厂长并不觉得尴尬，他慢慢抽出扣在女人胸部的手，招呼张玉琴母子坐下，并介绍说：

  &1dquo;这是印刷厂的小婉，联系印商标的事；这是张玉琴，我们厂的厂花。”

  张玉琴堆起僵硬的笑脸说：&1dquo;人老珠黄了，还厂花？”

  三十二：真相（14）

  &1dquo;枫叶红于二月花，有人疼有人爱就好了。”

  张玉琴担心副厂长越说越走样，赶紧对满脸警觉的儿子说：&1dquo;快，叫谢叔叔。”

  副厂长捏了一把柳天久的脸，皱起眉头说：&1dquo;我没那么老吧？牛高马大的叫我叔叔，人家还以为我上面不会咬底下不会搞。”

  柳天久理解了他的意思，改口叫&1dquo;谢大哥。”

  &1dquo;这就对了。”副厂长说，&1dquo;年轻就是他妈的好呀，吃不饱睡不够，泡妞正是好时候，等到六点半就来不及啰。”

  副厂长的话柳天久听来有点吃力，&1dquo;我不理解。”他说。

  &1dquo;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张玉琴说，&1dquo;人到老了，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1dquo;这个我懂。我不懂的是什么叫六点半？”

  小婉鬼鬼祟祟地笑了，用手背挡住自己的嘴。副厂长拎起一根筷子，让它像钟摆那样摇晃：

  &1dquo;看，这就是六点半，快乐的钟摆跟身体永远垂直。”

  小婉夺过筷子，一边敲击副厂长的头，一边嗔怪：&1dquo;不要脸！不要脸！”

  红袍侍女开始上菜、斟酒，正要开席动筷，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的突如其来改变了包厢的格局，使事态的展旁逸斜出。这个人就是帮助张玉琴就业、柳天久入学的&1dquo;贵人”。副厂长一见他进来就大声嚷嚷：

  &1dquo;你妈×跑哪去死，把老子撇在这里自己寻花问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