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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世间还有记得他的人。

  那妇人或许已经饿昏了头，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在阴曹地府见到了是多年前便已经自刎而亡的太子殿下。

  她紧紧抓着宿云微的衣摆，哑着声音问他为什么当初要丢下霜城的百姓牺牲自己。

  宿云微觉得有些可笑，他想说这不都是百姓逼他的么。

  那么多人聚到皇城以死相逼的时候，可有人想过自己的处境和想法。

  宿云微张了张口，东池宴已经贴身过来抓住了他腕间的绳结想将他拽走，却又听到那妇人呜咽哭起来，说：&1dquo;你还那么小，分明还那么小。”

  正是意气风的年岁，却早早便死了。

  宿云微感到有些晕，忽然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又在哭什么。

  东池宴不耐地拉扯着他，说：&1dquo;快走。”

  衣摆仍然被人紧紧拽着。

  妇人忽然又清醒了些，她支起身来望着宿云微：&1dquo;我女儿尚且年幼，不能跟我一起去死，殿下。”

  她哀求道：&1dquo;殿下将她带走，求求您了，让她活下去。”

  她将怀里的孩子抱出来，放到了宿云微被微屈的双臂间。

  宿云微身躯僵硬，怔然垂眸望着怀里的幼儿，那具小小的身体硬而冰冷，双眼紧闭着，面色早已是青灰之状，分明早就没了生命。

  东池宴皱了皱眉，他从身后绕上前来想将幼儿的尸体拿走，宿云微却只看见墙角女人倚靠在墙壁上，面上挂着浅淡笑意，胸口处再无起伏。

  他蓦地将那幼儿抱紧了，夜色里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睛此刻有了些细碎的光，轻声问东池宴：&1dquo;我的衣冠冢在何处？”

  &1dquo;你要将这小东西放进去？”

  宿云微唇瓣颤了一下，没吭气了。

  东池宴冷笑道：&1dquo;我以为你无情惯了，倒没想到也会有心软的时候。”

  宿云微哑声道：&1dquo;我是人。”

  &1dquo;你算是人么？”东池宴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胸口，&1dquo;你自己摸摸，这里有心跳吗？”

  宿云微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心口处的沉重感不是假的，他又怎么会没有心跳。

  *

  霜城城郊有一片荒林，那里其实也有进入幽都的入口，但如今幽都已被张如韵全权掌控，入口封闭，柯茹只来得及带了一部分亡魂从幽都出来。

  亡魂在阳间不能久留，全靠柯茹的灵力保护着，一直留在此处也不是个办法。

  她知晓狄舟此刻必定也在京城，张如韵从仙道门脱离出去之后，狄舟顶上了大弟子之位，常年在京城活动，又因他本就是京城人士，对此处极为熟悉。

  柯茹寻到从前狄家的老宅，果然见那破旧的院门已经被人修好，狄舟丢掉了之前那副年迈老人的样貌，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正在窗下摆着棋局。

  柯茹瞧他现在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一脚便将他的小院大门踢成碎片。

  狄舟道：&1dquo;做什么毁我屋子，我才刚刚修好不到一日。”

  话音刚落，他便被人提着领子扯起来。

  柯茹骂道：&1dquo;你倒是心安理得，你同东池宴联手对抗张如韵，可有想过这天底下的百姓怎么办？”

  &1dquo;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

  &1dquo;你是仙道门出来的，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柯茹实在是生气，她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二个都自私自利成这个样子，张如韵是这样，狄舟是这样，就连宿云微也不例外。

  她感到荒唐又疲惫，又觉得十足地失望，倒像是自己成了异类一般。

  狄舟笑起来：&1dquo;仙道门？你现在倒是想起这些来了，小师妹，我以为你会一直遗忘下去。”

  魂体的损伤会导致记忆的缺失，柯茹现在魂魄并不算稳当，狄舟确实没想到她会直接恢复记忆，而并没有出现太多的反噬和不适。

  他转念又想起来，柯茹或许已经去见过宿云微了，宿云微是神，这世间万物都在神的掌控之中，恢复一个亡魂的记忆轻而易举。

  狄舟拢了衣袖站起来，柯茹身形高挑，但终究矮了他一截，对方一起身，揪着衣领的意味就变了。

  柯茹心烦到了极点，并不想同狄舟牵扯不清，松了手，问:&1dquo;东池宴将周边城池百姓聚拢到了何处？”

  &1dquo;你问这个做什么？”

  &1dquo;告诉我，狄舟，”柯茹冷冷道，&1dquo;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

  &1dquo;你可真无情，”狄舟两手收在袖中，懒懒散散靠在窗边，&1dquo;从前你对我便爱答不理，童为那小子怯懦又没本事，你究竟看上了他什么？”

  &1dquo;如果不是童为，便不会有现在的我。”

  童为这个人确实太过木讷寡言，也很没主见，但他带着乔绿离开了那座封闭落后的小村落，给了乔绿另外可供选择的人生。

  乔绿那时很感激他，也感激他的喜欢，尤其是知道童为想尽办法让自己在仙道门过的好一些时，这份感激成了愧疚。

  她有时候会想，若是自己当初没有执意要离开村子，童为不会过的那么辛苦。

  但一想到那样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将来，柯茹又觉得这样也好。

  修仙之人最讲究因果，她知道这是摆脱不了的命运，她倒不如好好修炼，将童为带出来，引导他一起去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