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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九哥失学在家，反而越发刻苦，没日没夜的在及第居里读书，两姐弟倒是很少有机会说私话儿。五娘子和七娘子联袂去了几次及第居，探问许凤佳和九哥的对话，这小子也都绷住了不肯说。不过言谈里，已经是表哥表哥的，叫得相当亲热。俨然是一副冰释前嫌的样子。如今正好遇到，互相问了问，倒是都要到小书房侍奉大老爷。冲寒馆的建筑分布得较为零散，小书房就没有和堂屋寝室在一块，而是独立在山坳梅海里，是一进三间的小小敞轩。两姐弟索性就并肩绕到了山丘上漫步过去。七娘子一道走，一道抚弄枝头的白梅，脸上就现出了丝丝缕缕的思绪。不禁就问九哥，&ldo;你看着表哥的右手，行动还灵活吗？&rdo;许凤佳之前几次到访杨家，都只是在外院逗留片刻，只有九哥出去相见过，不曾进内堂来。七娘子也就一直没有机会再看看许凤佳的右手。当年桂含春的那一句左手刀法，着实是给她留下了不少心事。九哥又哪里知道她心底的弯弯绕绕。倒是诧异起来，&ldo;没发觉什么不对的地方。&rdo;又调侃七娘子，&ldo;从前七姐嘴里可是一个少年郎的名字都不曾有过，独独念起了表哥……该不会是那天在四宜亭见着了表哥的英姿，就……&rdo;七娘子哭笑不得，&ldo;和你说正事呢！&rdo;这事要是真的，也瞒不住九哥。她索性就把桂含春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九哥。&ldo;这事要是真的，一嚷出来，就是你的过错……&rdo;七娘子眉宇间的阴霾，就再也藏不住了。&ldo;虽说如今你地位稳固，用不着担心什么，但也总是扫兴。娘那个性子，看中了表哥做女婿已有多年，这一下，又该嗔着咱们小时候的一个过错，反倒叫两家有了心结……&rdo;九哥也就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摸着下巴出起了神。半日才喃喃道，&ldo;倒是没有看出来……&rdo;又看了看七娘子，忽地抿唇莞尔。&ldo;就算是真，恐怕表哥也会自己瞒下来。&rdo;七娘子就觉得九哥笑得很古怪。&ldo;他有那么好心？&rdo;始终觉得不妥。九哥就附耳低声问七娘子，&ldo;当年他又为什么那么好心，把过错拉到了自己身上？&rdo;语调中的暧昧，叫七娘子一下就红了脸。&ldo;你仔细说话！&rdo;话意虽然严厉，但不知怎么，声调却是软绵绵的。九哥就大笑起来。&ldo;是是是，我仔细说话，我仔细说话。&rdo;两个人就都住了口，默默地走在梅花林里。又过了一会儿，七娘子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ldo;叫你仔细说话，再没有假的。&rdo;她就有了几分羞涩，几分踌躇。&ldo;少年郎的心思，是最当不得真……&rdo;七娘子低着头望着脚尖，轻声自语，&ldo;就不说许家，只说我们杨家，娘是看中他做你的五姐夫，他自己就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思，又有什么用？三姨那里，也肯定是和娘一个意思。&rdo;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许凤佳当年对她有一点点好感，一来当时年纪小，多年后，这好感也不过止余一丝牵挂，都算是好的了。二来，这种事说到底，也根本轮不到他置喙。暧昧的话说得多了，反而更没意思。九哥也整肃了脸色。&ldo;我真没有骗你。&rdo;他和七娘子的气质真有几分相似，这样端正起来，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冷气韵在里头。&ldo;你晓得那会在四宜亭里，我们到底说了什么？&rdo;七娘子就站住脚怔怔地望向九哥。&ldo;我先向他赔了不是，说当年是我行事莽撞任性，少了思忖……&rdo;九哥也就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自嘲。富贵人家的少年子弟，又是冰雪聪明，九哥一向心高气傲，很少对谁低头。&ldo;他连说不要紧，还说是自己当时年纪小，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清楚。&rdo;&ldo;又问我们有没有被这事牵连……&rdo;九哥微微一笑，&ldo;我就卖了个关子，我说我还好，没有什么。&rdo;&ldo;表哥的面色就是一动，盯着我问，&lso;那你姐姐呢……&rso;话里竟是大有关心的意思……&rdo;&ldo;我这才说，姐姐也没有什么，这几年来还被写进娘名下，成了嫡女。&rdo;&ldo;表哥一听就笑了，点头道，&lso;我已经知道了，要不然，我或者也不会来苏州&rso;。&rdo;七娘子耳边嗡的一声，一时间竟是恍恍惚惚，只听得九哥续道。&ldo;表哥还问我，&lso;你现在和你姐姐，还生得很像么？&rso;我说已是只有五六分相似了，表哥就看了看我，又笑了笑，两人倒是都没有说话。&rdo;&ldo;这时又见着了你们在窗子后头偷窥，我赶忙告诉表哥，最东面的窗户后头，前头的是五姐，身侧穿蓝袄子的就是你……&rdo;113私意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没有多久，就到了小书房前头。正巧见了张总管引导了两个师爷，自内书房出来。七娘子连忙躲到了九哥身后。大老爷公务繁忙，当然不可能做到内外交流断绝，来来往往，与师爷、幕僚等人照面，也是难免的事。好在这一等人多半也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能进大老爷身边服侍的，更无一不是老成持重之辈。说起来，七娘子其实都可以不必回避。只是大家小姐，到底自重身份。七娘子辗转问得连二娘子、三娘子都是一律回避的，也就萧规曹随，不敢越雷池一步。九哥忙端正神色，上前向几个师爷见礼。&ldo;小侄见过先生们！&rdo;几个师爷满脸都是笑，显然很是受用。&ldo;才见了世侄做的诗，倒是越发进益了！&rdo;&ldo;来年蟾宫折桂，想来也不在话下……&rdo;九哥含笑和师爷们应酬了几句，又问，&ldo;还当父亲午睡才起来‐‐&rdo;大老爷有午睡的习惯，平时午睡起来，多半都是叫儿女在身边，或是考问九哥的学问，或是叫七娘子念信来听。也所以这一对儿女今日才会凑在一起，一路到小书房来。几个师爷来回看看，都只是笑，却没有答话。门帘又起，一个面目清癯的中年文士倒背着双手出了屋子，见了九哥与七娘子，便一扬眉。&ldo;不想倒是在此撞见世侄、世侄女。&rdo;九哥和七娘子都连忙恭恭敬敬地参见。&ldo;见过年先生。&rdo;年先生是大老爷身边最信重的幕僚，家下儿女，都执晚辈礼。他身子骨不好，每年到了冬季，都住在香雪海山那头的别院里养病，等闲是不到大老爷身边来的。平时几个姐妹议论起来，都说年先生倒要比大老爷还逍遥。今日不但反常地在午睡后叫了师爷过来说话，更是连年先生都请来了……七娘子就笑着向年先生请辞，&ldo;向来父亲今日是要忙碌了，小七都还是先回避了，免得几位先生出入不便。&rdo;年先生也笑着摆了摆手，&ldo;倒是无妨的‐‐是今日京里发了诏令过来，我们难免要过来参赞参赞。刚才东翁还惦记着你们还没过来，说是年纪越大，眼睛渐渐不好使了，少了七娘这一双明眸，好些事做起来就不顺手。&rdo;七娘子和九哥就交换了一个眼色。大老爷总督江南，当然和京中有不少文书往来，一年也不知道要派出多少信使往宫里传消息。只是，没有什么大事，皇上也宁可用手谕传召，京中的几个阁老，更是乐于用密令、私信来和大老爷沟通。这也是大秦多年来的规矩。免得公文重重下达转发，声势浩大，还没有开始办事，就已经打草惊蛇。这一回发了诏令，当然是有大事了……也难怪连年先生都被请来说话。好在年先生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只是喘了一口气，就又笑，&ldo;说来也是好事，朝廷虽然就已经有意再开南洋航路，但这事一直也没有摆到明面上来。这一次皇上倒是真下了决心，命鲁王督造船只，由平国公世子操练水军，朝廷这边是焦阁老领衔督办，已是把下南洋的事，提到了日程上来。&rdo;九哥还有些懵懂，七娘子却已经心中一动。让鲁王督造船只？皇上这……还颇有些一碗水端平的意思啊。不过，朝政的事，女儿家也没有必要涉入太深。她就低了眸望着眼前的梅花砖，没有接年先生的话头。倒是九哥也很快明白了过来。&ldo;怪道要请动年先生的大驾了，&rdo;他是一脸的好奇，&ldo;这事，还真值得费些思量。&rdo;年先生在这一对双生姐弟面上溜了一眼，也就沉眸微笑，&ldo;是啊，这事，还真值得费点思量。&rdo;又咳嗽了几声，才在九哥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阶。